咖啡厅内,因铭兰的女仆装扮而引发的骚动还未完全平息,门口那清脆的风铃声再次响起,伴随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老旧木器摩擦的 “嘎吱…嘎吱…” 声。
一个身影迈着略显僵硬却又异常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他身披带有数秘会神秘符号的深色长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头的木偶外貌——正是巨匠。
他的出现,如同在喧闹的乐谱中插入了一个不和谐的低音音符,瞬间让整个咖啡厅的气氛为之一变。
原本还在为铭兰装扮偷笑或拍照的众人,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位不速之客身上。纱织、美咲等阿里乌斯小队成员眼神瞬间锐利,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她们清晰地记得,在古圣堂那场灾难中,正是这个存在提供的“艺术”赋予了那些不死圣徒力量。真琴和伊吕波也收敛了神色,面露警惕。连明日奈和花凛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变得严肃。
巨匠似乎对店内凝重的气氛毫无所觉,或者说并不在意。他那木质结构的头颅缓缓转动,两个头以微妙的角度扫视着咖啡厅的内部装饰、桌椅的摆放、乃至空气中尚未消散的微妙情绪。他径直走到一个空位坐下,其中一个头转向柜台方向,用带着奇特回响的、仿佛木质共鸣箱发出的声音说道:
“一份‘乐园挽歌’特调咖啡,配‘混沌初开’熔岩蛋糕。谢谢。”
然而,当他的目光(如果那木雕的眼眶可以称之为目光的话)掠过柜台,看到穿着女仆装、脸色极其难看的铭兰时,两个头颅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瞬,仿佛内部的精密齿轮发生了卡顿,发出了细微的“咔哒”声。
短暂的“宕机”后,巨匠的另一个头转了过来,似乎是在对同伴,又像是在对空气,开始了他的评价,那声音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沉醉与批判:
“精彩…矛盾的极致体现…冰冷的杀戮兵器与象征服务奉献的女仆装…暴力美学与柔软织物的强行融合…看那眉宇间屈辱与威严的交战…哦!这并非刻意表演,而是命运捉弄下的真实反应…多么纯粹!多么残酷的艺术!这间咖啡厅本身…就是一个不断生成‘冲突美学’的活体画廊!”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鉴赏中,仿佛眼前的人并非能随手捏碎他的强大存在,而只是一件展品。
就在众人因他的出现和评价而更加紧张,纱织甚至已经悄悄握紧了藏在身后的什么(可能是个咖啡勺)时,夏老师动了。
他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只是接待一位普通的客人,非常自然地站起身,走到巨匠的对面座位,从容地坐了下来。
“巨匠先生,欢迎光临夏莱咖啡厅。”夏老师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任何敌意,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断了巨匠与咖啡厅内其他人的直接联系,也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确保这间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咖啡厅不会因为“艺术”而受损。
巨匠的一个头转向夏老师,木质的面孔上看不出表情,但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欣赏?
“秩序的维护者…试图在混沌的画卷上覆盖一层温柔的薄纱…有趣。你的存在,亦是这画廊中不可或缺的平衡之笔。”
他似乎真的只是来品尝甜品、欣赏“艺术”的,对于阿里乌斯小队就在眼前,对于铭兰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都视若无睹,完全沉浸在他那独特的、常人无法理解的感性世界之中。
一场潜在的危机,似乎暂时化为了诡异而充满张力的“艺术鉴赏会”。但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位数秘会的“艺术家”面前,一丝一毫的松懈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夏老师的温和注视与铭兰冰冷的警惕,共同构成了夏莱此刻最坚固的防线。
巨匠那木质头颅转向铭兰,空洞的眼眶仿佛能穿透表象,直视本质。他那带着奇异共鸣的声音再次响起,话语内容却让空气几乎凝固:
“我能感觉到……你身上那躁动不安、却又被强行束缚的艺术之魂……” 一个头颅缓缓说道,语调带着发现珍宝般的狂热。
另一个头颅紧接着开口,声音更加低沉,仿佛在吟诵某种残酷的诗篇:
“那股……以鲜血与硝烟为颜料,以破碎的生命与意志作为笔触……在名为‘战场’的画布上进行宏大‘创作’的冲动……我嗅到了,那是何等浓郁、何等壮美的‘色彩’!”
这话语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刺入了铭兰的意识深处!巨匠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更高层次存在”的压迫感,与她记忆中某些混乱、破碎的片段——或许是关于“黑服”,或许是关于她自身力量的来源,或许是关于那些被她遗忘的战场——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呃……!” 铭兰猛地捂住了脑袋,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混乱与痛苦,身体甚至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正在抵抗某种来自内部或外部的精神冲击。那身女仆装此刻更衬得她的脆弱(尽管这脆弱之下是滔天的力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铭兰老师!” 明日奈和花凛立刻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护在铭兰身前,眼神锐利地盯住巨匠。
纱织、美咲等人更是瞬间进入了临战状态,光环隐隐浮现,尽管她们知道面对这种存在胜算渺茫,但依旧摆出了战斗姿态。真琴和伊吕波也迅速靠拢,伊吕波已经快速操作起她的终端,试图分析或呼叫支援。
整个咖啡厅剑拔弩张,如同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而夏老师,他的反应最为直接和果断。
就在铭兰显露出痛苦的瞬间,夏老师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他没有丝毫犹豫,之前那温和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了那张象征着他“大人”身份与力量的卡片——【教师的信念】!
卡片在他手中散发出稳定而温暖的乳白色光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一道无形的壁垒,瞬间驱散了部分由巨匠带来的诡异压迫感,将他和身后的铭兰以及学生们笼罩其中。他手持卡片,目光如炬,牢牢锁定巨匠,声音沉稳而充满警告意味:
“巨匠先生,欣赏可以,但若你想在这里‘取材’或进行任何形式的‘艺术创作’……我,以及夏莱,绝不会允许。”
夏老师手中的卡片光芒流转,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可能性与守护的决心,与巨匠那充满混沌与扭曲美学的艺术理念形成了鲜明的对峙。
巨匠的两个头颅似乎对夏老师手中卡片散发出的光芒产生了兴趣,微微歪了歪,发出“嘎吱”的声响。他并未显露出敌意,反而像是看到了另一种形式的“艺术”。
“哦?守护的意志……化为实质的光芒……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创作’呢……”
危机,一触即发。夏莱咖啡厅,这个本该充满咖啡香气的地方,此刻却成为了两种截然不同力量理念碰撞的无声战场。
铭兰推开了仍想搀扶她的明日奈和花凛,她抬手,用指尖轻轻抹去从眼眶滑落的刺目血痕,那抹鲜红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巨匠离开的方向,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冽,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巨匠先生,关于‘艺术’的探讨,我们可以稍后再议。至于现在……”她的目光扫过桌上几乎未动的甜品,“……吃完东西。然后请您离开。我的咖啡厅,庙小,怕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呢。”
她的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同时也是一种试探和警告。
在众人依旧高度警戒的目光中,巨匠的两个头颅同时转向铭兰,又瞥了一眼手持卡片、光芒未敛、眼神坚定的夏老师。他那木质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语气似乎带着一丝…遗憾和认可?
“好吧。既然主人不欢迎,艺术家也不该强留。”他缓缓站起身,木质关节发出摩擦声,“希望我们下次见面,能在更合适的场合,进行一次真正关于‘美’与‘创造’的探讨。”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着那独特的步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直到巨匠的气息彻底消失,夏老师才缓缓收敛了卡片的光芒。他立刻上前,扶住了身体微微晃动的铭兰,眼中充满了担忧:“铭兰,你怎么样?”
铭兰借着夏老师的搀扶站稳,摇了摇头,目光却依旧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低声说了一句:
“谢谢…”
这声莫名其妙的道谢让众人都是一愣。谢谢谁?谢谢巨匠离开?
然而,已经走到远处的巨匠,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那带着回响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仿佛只是随风飘散的低语:
“看来……您真的很聪明……”
这句话更是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铭兰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日奈忍不住问道,脸上写满了困惑,“您为什么……还谢谢他?他刚才明明……”
铭兰在夏老师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一张椅子旁坐下。她闭上眼睛,缓了缓神,再次睁开时,眼中的混乱已经平复了许多,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了然。
“他看穿了我。”铭兰的声音有些沙哑,“看穿了我对自身力量的控制并不稳定,看穿了我记忆深处的混乱与痛苦。”
她抬起头,看向围拢过来的众人,解释道:
“他刚才那番话,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是一次……精准的‘敲打’和‘引导’。他用他特有的方式,强行引动了我体内躁动不安的力量和混乱的记忆,虽然过程痛苦,但也像一根针,刺破了我试图掩盖的脓包。”
“他这次来……不是来打架的,更像是来……‘诊断’的。或者说,是来确认某种‘可能性’。”
她看了一眼夏老师,眼神复杂:
“他帮我,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体内的‘病灶’。虽然方法让人火大,但……结果而言,他确实‘帮’了我。”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那剑拔弩张、铭兰甚至流血的一幕,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一层含义。巨匠的行为,依旧充满了难以理解的艺术家和疯子的特质,但目的却并非纯粹的恶意。
夏老师看着铭兰苍白的脸和眼角残留的血迹,心疼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后怕和关切:
“以后……不要再这样吓唬大家了。也……不要再这样勉强自己了。”
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最后一点血渍,动作温柔。
铭兰难得地没有反驳,只是微微偏过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咖啡厅内的紧张气氛终于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对未来更加复杂局面的隐隐担忧。数秘会的“艺术家”已经将目光投向了铭兰,下一次的“艺术探讨”,又会以何种形式到来?而铭兰体内那不稳定的力量,又该如何真正掌控?
这些问题,如同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但至少此刻,他们还在彼此身边,共同面对。
铭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内残余的压抑和混乱全部排出。她拍了拍手,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种不容置疑的干脆:
“好了……插曲结束。”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让她极其不自在的女仆装(尽管动作依旧别扭),目光扫过依旧面带忧色的众人,“都别摆出这副悲伤的表情了,不过是一点……小问题。”
她刻意轻描淡写,试图驱散空气中残留的沉重。
“开门,营业。”铭兰下达指令,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该做什么做什么。明日奈,麻烦把门口的牌子翻回来。”
随着“营业中”的牌子被重新挂起,夏莱咖啡厅仿佛从一场短暂的噩梦中苏醒,试图重新回归它那独特而混乱的日常。
只是,经历了刚才巨匠带来的无形压迫和精神冲击,咖啡厅内的氛围终究还是有些不同。几位客人在之后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感受到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安静,以及服务生们(尤其是那些原阿里乌斯和万魔殿的成员)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凝重。
至于那几位被铭兰“特聘”来的圣三一高层学生?在巨匠刚出现、气氛开始变得不对劲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凭借着敏锐(或者说胆小)的直觉,以各种借口——比如“补充糖分”、“检查设备”、“需要紧急联络”——飞快地溜回了楼上的休息室,直到确认巨匠离开才敢悄悄探出头来。此刻,她们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动作比之前更加拘谨了。
客流量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多了。一部分是因为刚才的骚动吓跑了一些客人,另一部分,或许也是因为基沃托斯流传开了“夏莱咖啡厅不仅服务员阵容惊人,偶尔还会有不明恐怖存在造访”的奇特传闻。
铭兰看着略显冷清的店面,倒也不甚在意。她甚至难得地亲自端起托盘,给寥寥几位客人送上了咖啡和甜点,虽然依旧板着脸,穿着女仆装的动作也谈不上多优雅,但那份认真(或者说,强行让自己专注于眼前事务的专注)却让熟悉她的人感到些许安心。
夏老师也回到了他常坐的角落,手中的卡片早已收起,但他警惕的目光仍会时不时扫向窗外。他知道,巨匠的离开绝不意味着麻烦的结束,那声“下次再见”更像是一个预告。
不过,看着铭兰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却依旧强打着精神维持着咖啡厅的运转,看着纱织、真琴等人逐渐从紧张中恢复,开始小声交流着刚才的惊险,看着伊吹抱着新得到的熊猫抱枕在孩童区安静玩耍……
夏老师微微叹了口气,嘴角却又泛起一丝无奈的弧度。
这就是夏莱,永远充满了意外与挑战,但也总能在混乱中找到继续前行的方式。
“铭兰老师,”一位熟客试探性地开口,“刚才……没事吧?”
铭兰将一杯咖啡放在客人面前,灰眸抬起,语气平淡:
“没事。只是来了个不懂规矩、乱评价艺术的怪胎而已。”她顿了顿,补充道,“本店特色,习惯就好。”
客人:“……”(这特色未免也太硬核了!)
咖啡的香气再次袅袅升起,混合着甜点的味道,慢慢冲淡了之前的不安。夏莱咖啡厅的又一个下午,在一种微妙的、介于平静与暗流涌动之间的氛围中,继续着。而关于“艺术”与“力量”的探讨,关于过去与未来的谜题,都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次叩响这间咖啡厅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