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军嫂们纷纷附和,再看向杨芳的眼神里,已没了之前的质疑,取而代之的是钦佩与歉意。
“真没想到,杨同志是这么个见义勇为的好同志。”
“是啊,全车人都误会她,她还坚持揪住人贩子不放,这得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啊。”
“那孩子要不是遇上她,这辈子就毁了,看来咱们真是错怪好人了。”
张小曼见舆论风向瞬间逆转,急得跺脚,指着江苡菲道,“你跟她关系好,当然帮着她说话,谁知道是真是假?”
曾文芳立刻帮腔,“没错,谁不知道你们是一个鼻孔出气?刚才杨芳打人,就是给你出气,你现在自然要帮她圆谎。”
闻言,江苡菲惊讶地看向杨芳,没想到她动手打人竟然是为了自己。感动之余又暗自后悔刚才怎么没多掐张小曼几下。
她看向众人,“我有没有说谎,去铁道部门一查便知。那天车上那么多人,总不会个个都帮我作伪证。”
“我可以作证。”一个穿着朴素的嫂子从人群里站出来,声音不大却清晰,“俺男人是炊事班班长罗有才,俺叫方琴。”
“那天俺从老家回来,就跟江同志和杨同志在同一节车厢。事情经过,和江同志说的一模一样。杨同志确实是在全车人都误会的情况下,硬是顶住压力,从人贩子手里救下了那孩子。”
方琴的证言,让众人原本摇摆不定的心思开始朝杨芳那边倾斜。
张小曼脸色发白,却仍强辩,“就算…就算她救了人又怎样?一码归一码,今天是她先动手打人,就是她不对。”
李政委目光严肃地看向杨芳,“杨同志,那你来说说,为什么动手?”
杨芳深吸一口气,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却异常清澈,“他们在楼梯口嚼舌根,说的话不堪入耳,全是诋毁苡菲姐的。”
“我听不过去,就跟他们理论。谁知张同志不但不知错,反而变本加厉,言语更加过分。”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委屈的颤音,却刻意提高了音量,“咱们都是革命同志,应该团结一致。拳头是用来对付敌人的,怎么能对准自己的同志呢?”
她这话,巧妙地引用了时下最正确的道理,瞬间将自己放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李政委闻言,目光锐利如刀,射向张小曼,“张同志,你并非军人家属,长期借住在这里本就不符合规定。”
“……现在更是在家属院里搬弄是非,破坏团结,影响极其恶劣,这里不能再留你了,你尽快收拾东西,回去吧。”
张小曼彻底慌了神,求救般地抓住曾文芳的胳膊。
曾文芳硬着头皮,挤出一丝笑容对李政委和一旁的韩团长说:
“团长,政委,都怪我没管教好这孩子。您二位看在我们老马的面子上,再给她一次机会吧?我保证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张小曼也反应过来,哭着对杨芳道:“杨同志,对不起,都是我嘴贱,我知道错了,求你原谅我这一回吧。”
说完,她又转向两位领导,哀声恳求,“领导,我暂时没地方去,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安安分分,再也不惹事了。”
李政委沉吟片刻,目光转向杨芳,询问她的意见,“杨同志,你的意思呢?这件事,你是受害者,有权决定她的去留。”
杨芳目光扫过周围,捕捉到一些军嫂眼中开始浮现的同情。她心下冷笑,深知此时若坚持赶人,反而会让自己从受害者变得得理不饶人。
于是,她顺水推舟,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表现的宽容,“既然她认识到错了,念在是初犯,这次我就原谅她。不过……”
她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看向张小曼,“下次要是再让我听到她在背后诋毁任何一位革命同志,我听见一次,打一次。”
这番既大度又带着锋芒的话,立刻赢得了众人的好感。
大家纷纷称赞杨芳深明大义,再看张小曼时,眼神里意味不明。
这场闹剧终于收场。领导们离去,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这时,于延谨才和邹梅匆匆赶来。于延谨一眼看到杨芳凌乱的头发和脸上的血痕,眉头紧紧锁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责备:
“杨芳,我听人说你跟人打架了?像什么样子,走,跟我去道歉。”
杨芳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她满心满眼的男人,心像被针扎了一样,“于延谨?你问都不问一句,就断定是我的错?就要我去道歉?”
于延谨满脸不耐,“邹梅都告诉我了,是你先动的手,既然错了,难道不该道歉?”
杨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积压已久的委屈和失望瞬间爆发,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吼道: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妻子?于延谨,你的判断力呢?你的脑子呢。”
于延谨被吼得一愣,印象里杨芳从未对他如此疾言厉色。他旋即回神,语气更冷。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以为我看不透?”
这话如同冷水,从头浇下,瞬间熄灭了杨芳心中最后一丝期待的火苗。
她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和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与轻松,“是,我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在你面前,我活得都快没有自我了,拼命压抑本性,只想变成你喜欢的温婉模样……可惜,到头来,在你眼里我还是那么不堪。”
她抬手,狠狠擦去眼角的湿润,目光决绝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于延谨,我们离婚吧。”
说完,她不再看他脸上是何表情,转身,挺直脊背朝楼上走去。
江苡菲见状,狠狠瞪了于延谨一眼,立刻追了上去。
她心里又是唏嘘又是敬佩,这姑娘,能果断从一段消耗自我的关系中抽身,是何等的清醒与勇敢。
于延谨僵在原地,愣愣地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口,耳边反复回响着那五个字,“我们离婚吧”。
她竟然提离婚?那个当初用尽心思嫁给他的杨芳,会提离婚?
过去他再怎么冷淡疏远,她都默默忍受,从未有过怨言。如今,就因为他这几句话?
一旁的邹梅,嘴角难以自抑地微微勾起。他们若真离了,于她自是求之不得。
无论外表还是前程,于延谨都是院里拔尖的,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她按下心中狂喜,走到失魂落魄的于延谨身边,柔声劝解,“延谨,杨芳说的肯定是气话,目的就是想让你服软,女人嘛都是口是心非……不如你去哄哄她?”
于延谨烦躁地一摆手,打断了她的“好意”,“不去。”说完转身就要走。
邹梅急忙拉住他的胳膊,语气带上委屈,“延谨,小宝还一直等着你去陪他吃晚饭呢,你要是不去,他肯定要闹脾气了……”
此刻的于延谨心烦意乱,猛地甩开她的手,语气生硬:
“今天不去了,你回去哄哄他,就说我过两天再去看他。”话音未落,已是大步流星地离开,背影透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邹梅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再次望向楼梯口,眼中充满了不甘与忌惮。
她原本笃定于延谨对杨芳毫无感情,可刚才,他听到“离婚”时那瞬间的失措和慌乱,没能逃过她的眼睛……是她小瞧那个杨芳了。
江苡菲追上楼,打开房门让杨芳进屋,房门刚关上,杨芳一直强撑的坚强瞬间瓦解。她猛地抱住江苡菲,身体因压抑的哭泣而颤抖。
“苡菲姐……呜呜呜……”她把脸埋在江苡菲肩头,声音哽咽破碎,“我要离婚了……我终于……要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