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树的意志如同浩瀚而温和的海洋,将赵生源的意识包裹、引导,沿着那错综复杂的根须网络,跨越空间的阻隔,投射向那片已被“腐朽”彻底吞噬的区域——第三十七号能源转化区。
意识降临的刹那,即便是赵生源那冰冷坚韧的意志,也感受到了一种源自本能的排斥与寒意。
这里与生机盎然的生态圣所截然相反,是一片彻底的死寂之地。曾经规整的金属结构与能量管道,如今被一种暗紫色的、如同腐烂血肉与扭曲金属混合的增生组织覆盖,这些组织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表面不断渗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与湮灭气息的黑色液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败味道,视野所及,没有任何光亮,只有一种吞噬一切的、令人绝望的黑暗。甚至连空间本身,都仿佛变得粘稠、脆弱,不时有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纹路在虚空中一闪而逝。
这就是被“泯灭体”彻底腐化的区域,秩序与生命的绝对禁区。
“契约者,准备好了吗?”世界树的意志传来,带着一种不容失败的凝重,“吾将为你暂时稳定此地的空间结构,并提供生命能量的引导坐标。你需要做的,是精准地释放并控制寂灭之力,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切除这些已无法挽回的‘腐肉’,但又不能伤及尚存生机的‘健康组织’(指连接此区域的其他能量管道和方舟结构)。”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危险的操作。寂灭之力一旦失控,就如同野火燎原,不仅会焚尽腐肉,更会顺着能量网络反噬方舟其他区域,甚至可能波及世界树本身。
赵生源没有回应。他的意识已彻底沉入体内,聚焦于那枚被层层悖论封印的寂灭星核。
他深吸一口气(意识层面的模拟),开始缓缓地、一层层地,解除封印。
起初,只是极其细微的一丝。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漆黑的、蕴含着纯粹终结意味的寂灭能量,顺着世界树根须构建的临时通道,小心翼翼地探入了第三十七号区域。
滋——!
那丝寂灭能量刚一接触外围的腐化组织,就如同热刀切入了黄油!暗紫色的增生组织瞬间失去活性,化作飞灰,连那粘稠的黑色液体也被直接湮灭成最基本的粒子!效率高得惊人!
但同时,赵生源也清晰地感受到,那丝寂灭能量在完成“吞噬”后,仿佛尝到了甜头,变得活跃了一丝,隐隐有脱离他控制的趋势!它本能地想要扩散,想要吞噬更多!
“收紧控制!限定范围!”世界树的警告及时传来。
赵生源眼神一厉,意志如同最坚固的枷锁,强行将那丝活跃的寂灭能量约束在极小的范围内。灰黑色的悖论之力在能量外围形成无形的壁障,阻止其扩散。
他如同一个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的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输出的力度和范围。一丝丝,一缕缕的寂灭能量,在他的精准引导下,如同最听话的蚀刻液,精准地剔除着那些蠕动的腐化组织,将大片大片的黑暗区域还原成空洞、死寂,但至少不再散发污染的空间。
然而,随着净化的深入,遇到的抵抗也开始变强。那些腐化组织并非完全被动,它们似乎拥有某种原始的集群意识,感受到威胁后,开始主动汇聚、融合,形成更加厚实、更加坚韧的防御层,甚至试图反过来包裹、吞噬赵生源引导过来的寂灭能量!
净化速度开始变慢,赵生源需要输出更强、更集中的寂灭能量才能突破这些防御。而这意味着,他对寂灭星核的控制压力呈指数级上升!
活性金属躯壳在生态圣所的本体,开始微微颤抖,体表那些尚未完全弥合的裂痕再次隐隐作痛。维持这种极限的精细操控,对他的意志是巨大的消耗。那根灰黑色的悖论之弦被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更糟糕的是,寂灭星核本身似乎也“苏醒”得越来越彻底。它不再满足于被一点点抽取力量,开始主动地、狂暴地冲击着赵生源的意志防线,那阴冷的、诱惑他放弃控制、彻底拥抱终结的意念,如同魔音灌耳,不断侵蚀着他的清明。
就在他感到意志即将被那庞大的寂灭洪流冲垮,控制力开始不稳的刹那——
一股熟悉的、温暖的力量,如同穿越了无尽时空,悄然汇入了他近乎枯竭的意志核心。
是苏晚!
虽然她的身体仍在生命源液中沉睡修复,但那团与他意志核心紧密相连的淡金色心焰,仿佛感受到了他面临的绝境,自发地燃烧得更加旺盛!一股精纯而坚韧的、蕴含着“生”的执着与“守护”信念的力量,顺着那无形的连接,源源不断地涌入!
这力量并不强大,无法直接对抗寂灭,却如同在狂暴的毁灭洪流中,投下了一枚最稳固的“锚”!
赵生源那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意志,在这心焰的温暖照耀下,猛地重新凝聚!原本有些涣散的控制力瞬间收拢!那冲击防线的寂灭意念,仿佛遇到了克星,竟然后退了几分!
他仿佛听到了苏晚在沉睡中的无声鼓励,感受到了她那不惜燃尽自身也要守护他的决绝,此刻正以另一种形式,回馈于他。
“原来……如此……”赵生源心中明悟。驾驭寂灭,并非仅仅依靠冰冷的意志和对立的力量,更需要一个……足以在毁灭浪潮中屹立不倒的“支点”。苏晚的心焰,就是他此刻的支点!
有了心焰的支撑,赵生源精神大振!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控制、约束寂灭之力,而是开始尝试……“引导”与“塑造”!
他以心焰为“灯塔”,在毁灭的黑暗中指引方向;以悖论之力为“模具”,强行约束寂灭能量的形态!
“凝!”
赵生源在心中发出一声低喝!那原本散逸的、试图扩散的寂灭能量,在他的强行操控下,竟然开始压缩、凝聚!最终,在他意识的前方,化作了一柄不过三尺长短、通体漆黑、却边缘流转着扭曲光线、散发着极致终结气息的——寂灭之刃!
这柄刃,完全由最精纯的寂灭法则构成,其威力远超之前散逸的能量流!
赵生源“握”住这柄意识层面的寂灭之刃,目光锁定了前方那片最厚重、抵抗最激烈的核心腐化区域。
“斩!”
寂灭之刃无声无息地挥出!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一种绝对的“抹除”!
刀刃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橡皮擦去,留下纯粹的虚无。那些厚实的腐化防御层,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刃锋直指腐化区域最深处,那个不断散发出污染源头的、如同肿瘤般的黑暗核心!
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声响。
那黑暗核心被寂灭之刃从中斩过,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无声无息地坍塌、湮灭,化作最基本的虚无。
随着核心的毁灭,整个第三十七号区域的腐化组织仿佛失去了支撑,开始大面积地、连锁反应般地崩溃、消散!
几个呼吸之间,这片原本被黑暗与腐朽充斥的区域,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最基础的、残破的金属骨架和断裂的能量管道,虽然死寂,却不再散发那令人作呕的污染气息。
净化……成功了!
赵生源松了一口气,意识瞬间从那片区域撤回。生态圣所中,他猛地睁开眼睛,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活性金属躯壳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布满了能量过载的灼痕,那断臂处的湮灭气息似乎也因刚才的消耗而减弱了几分。
他第一时间看向源液池。
池水中,苏晚依旧被翠绿的光茧包裹,但她眉心的心焰,此刻却凝实得如同一颗真正的金色星辰,稳定而温暖地跳动着。她的灵躯不再是之前的透明虚幻,而是呈现出一种莹润的光泽,虽然还未苏醒,但生命气息已然稳固,并且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强盛!
世界树的意志带着明显的欣慰传来:“契约完成。她的根基已重塑,灵性正在与世界树本源交融复苏……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你做得很好,契约者。你证明了,毁灭的力量,亦可为生而用。”
赵生源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看着池水中的苏晚,感受着体内那团与她紧密相连、温暖着他冰冷核心的心焰。
他以寂灭为薪,燃尽污秽。
她以心焰为引,照亮归途。
在这生与死的边界,毁灭与守护,达成了最极致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