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觉得自己还没睡醒,不然他怎么如梦中那般,看到娘真的掀开了门帘,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下一刻就被揽进了一具熟悉的怀抱里,他睁大了眼睛,如同一具木偶般,僵硬的依偎在李氏怀里。
熟悉的栀子花香被香的刺鼻的脂粉味替代,元宝下意识的打了个喷嚏,神志渐渐清醒过来。
“娘?!”
元宝眼神渐渐聚焦,看着眼前搂着他不住唤心肝儿的妇人,试探性的轻唤一声。
“元宝我的儿~是娘,娘来看你了,我的心肝儿,怎么瘦了这么多,看这小脸儿黄的呦~可想死娘了。”
李氏看着怀里的儿子,慈母心泛滥,到了此时,才算真真落下两滴心疼的眼泪来。
毕竟这七年的疼爱不是假的,在薛仁德没有生病前,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会离开薛家,那时候元宝就是她后半辈子唯一的依靠,对他自然是巴心巴肝的疼爱。
此时看着瘦了一大圈的儿子,李氏心疼之余忍不住对姐妹二人生了些埋怨,这两人是如何照顾弟弟的,怎能让他瘦成这般。
李氏心里骂骂咧咧的,一边搂着儿子,一边把手里的油纸包拆开,赶紧捡了块蜂糖糕递给儿子。
“快吃,你不是喜欢吃蜂糖糕吗。”
元宝看着眼前一脸期翼的母亲,渐渐回过神来,想到这大半年同姐姐相依为命的日子,再也控制不住,当即嚎啕大哭起来:“娘~娘~娘~你怎么不要元宝了,娘~~~”
看着怀里啼哭不止的儿子,李氏心中亦是酸涩难当,当下把儿子搂的更紧了些,但凡有一点办法,她都要把儿子带走,可是那王家虽是屠户出身,但家中在东街有三间肉铺,家中还有两进的宅子,甚至还请了两个婆子帮衬,若不是她生的貌美,那王屠夫甚至能娶个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
她二嫁本就是高嫁,若是再拖家带口的带个拖油瓶,只怕这王家的门就进不去了。
当初抛弃自己的亲生孩子,进了王家做后母,手中银钱宽裕了,日子却并不好过,每日不但要看婆母的脸色,还要被原配留下的几个儿女刁难,特别是王家大儿子,已经到了娶妻的年岁,对自己这个后母不是挑三拣四,就是冷眼讥讽,偏偏老太太最是疼爱大孙子,王屠夫亦是看中,哪怕她死命的在床上吹枕头风,也只是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了那么一点点。
自己都自顾不暇的,哪里会想到离了母亲,几个孩子会怎么过活。
此时听儿子哭哭啼啼的控诉,李氏亦是一脸心酸泪。
百般滋味万般惆怅,就是不知如何回答儿子。
李氏把元宝搂的更紧了些,想到女儿刚刚对自己愤恨,儿子此时的依赖,都让她有一时的茫然,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若是当初守着姐弟几个,母子相依为命,日子会不会好过一些。
李氏无意识的抹着眼泪,待眼神落在自己细滑白嫩的手上,落在身上鲜亮的衣衫上,落在手腕上精巧的金镶玉镯上时,她猛然清醒过来。
不,自己没有错。
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有任何谋生手段,薛仁德在时,她是一朵靠着丈夫生存的菟丝花,薛家虽然日子过得清贫,胜在薛仁德是个知情识趣,温柔体贴的,且是原配夫妻,他对她一惯大方,倒让她心无旁骛的,没有其他念想,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但等薛仁德生病后,一切都变了,不能做工赚钱养家,加上整日汤药不离的,日子突然捉襟见肘起来。
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最初她也是诚心实意的想要照顾薛仁德,等他康复了,日子还能一如既往。
只是随着家中的银钱越来越少,而男人的病却是越来越重时,她开始心生恐慌,万一男人就这么撒手人寰,她一个寡妇拖着三个孩子,日子该怎么过。
她娘家只是几十里外的庄户人家,父母早就过世了,只有一个娘家哥哥,这么多年都没怎么来往,若是男人死了,自己也无人帮衬。
“女人啊,还是得自私一些,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日子过好了,才能反过来帮衬孩子。”
这是得知丈夫病危后,一个同在汴京的远房表姐同她说的话,后来的王屠夫也是她介绍的。
彼时那王屠夫刚死了原配,留下三儿一女,大的十七岁,已经接手肉铺的营生,最小的才四岁多,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那王有才做了一辈子屠夫,置办下这份家业,自然不是个蠢的,既然有儿有女了,也不想着在要孩子,加上小儿子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若是娶个没生养的黄花闺女,哪里懂得照顾孩子。
但李氏却是不同,她生养过孩子,也不年轻了,对于再生一个没有太大的欲望,加上她有照顾幼儿的经验,最让王有才满意的是,这妇人生的貌美,比起十来岁的小姑娘,这种风韵犹存的妇人更让人欲罢不能。
是以各怀心思的两人,心照不宣的默认了这件事。
在薛仁德弥留之际,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心思,对她不假辞色的,让本就心虚的李氏越发不安,见男人把房契交给女儿也不敢出声,反而还心安了些。
有了这宅子,姐弟几个也算有个安身之所。
在薛仁德病逝后,薛家二房来了后更是放心不少,这个家有人看顾,她能走的更心安些。
是以不顾女儿的苦苦挽留,李氏走的决绝,到了王家后虽然会偶尔想起姐弟几人,但更多的心思却用在如何在王家站稳脚跟上。
这才耽误到此时才回来看姐弟几人。
且到了原本的宅子,得知那宅子竟然租出去了,也是吓了她一跳,好在租房的人家同曼娘几人熟识,她谎称是几人的远房亲戚,那姑娘才把姐弟几个的租房地址告诉了她,她才能寻到这里来。
思及这大半年的经历,李氏觉得自己十分不易,两姊妹对自己的怨恨让她不解又不满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