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泰格尔机场的出口,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卡特·文斯的脸上,却无法冷却他心头升起的那股燥热。
他脸上的职业化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脱离了预定轨道的错愕与恼怒。那双在华尔街见惯了风浪的蓝色眼眸里,此刻满是阴沉。
“我的一位朋友,好像不小心钓到了一条大鱼。我得去看看,是该清蒸,还是红烧。”
陆寒那句云淡风轻的话,此刻在卡特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刺破了他精心编织的掌控感。这不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挑战者该有的姿态,这更像是一个棋手,对着棋盘另一端的对手,微笑着提前宣告了将军。
狂妄!
这是卡特对陆寒的第一个评价。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让他极度不适的直觉——对方的狂妄,并非空穴来风。
“鱼?”卡特低声咀嚼着这个词,脑中飞速运转。在柏林,能被陆寒称为“大鱼”,且能影响到克劳斯集团这盘棋的,还能有谁?
他猛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疾速敲击,发出一道道指令。
“查!立刻查陆寒去了哪里!给我盯死他上的每一辆车!”
“把菲利克斯·穆勒今晚的所有行踪调出来,我要知道他见了谁,在哪儿,精确到分钟!”
这位号称“手术刀”的华尔街精英,第一次在猎物进入视野的瞬间,就感到了失控。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可能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而是一头同样狡猾,甚至更加凶狠的鲨鱼。
……
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平稳地汇入柏林璀璨的夜色车流。
车内,陆寒靠在后座,手里把玩着那部加密手机,神态轻松得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愉快的晚宴。
屏幕亮起,是苏沐雪发来的最新消息。
【卡特·文斯,阿波罗全球“特殊情况小组”负责人,该小组专职处理以“善意救援”为伪装的恶意收购。从业十年,无一败绩。此人极度自信,习惯将所有变量控制在手中。】
陆寒的嘴角微微上扬,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凡事,都有第一次。】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怪陆离,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却没有激起半点波澜。他在欣赏的不是风景,而是自己亲手点燃的这片战场的夜色。
司机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德国中年人,苏沐雪团队安排的本地“资源”,可靠且高效。
“去波茨坦广场之星。”陆寒用德语吩咐道。
“好的,先生。”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东方雇主,心中暗自惊讶。对方的德语发音标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仿佛他不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而是这里的主人。
车内再度恢复安静。陆寒的脑海中,那张由苏沐雪的情报、钱明的分析、马超的烟雾弹以及他自己的计划交织而成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卡特以为掌控了一切,但他掌控的,只是他看得到的东西。而陆寒,正准备让他看看,那些他看不到的,才是真正致命的。
波茨坦广场之星赌场,柏林最奢华的销金窟。
陆寒没有走正门,在赌场经理的亲自引领下,通过一部私人电梯,直达顶层的“斯芬克斯”套房。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昂贵雪茄、威士忌和浓烈绝望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房间中央的德州扑克牌桌旁,景象犹如一幅戏剧性的油画。
金发碧眼的菲利克斯·穆勒瘫坐在椅子上,那件价值不菲的定制衬衫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因常年放纵而松弛的肚腩。他的眼神涣散,双手神经质地搓揉着面前仅剩的几枚筹码,仿佛那是他的救命稻草。
而在他对面,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慵懒的男人正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金色的筹码,任其在指间灵活地翻飞、跳跃。他就是里奥·维瑟,代号“斯芬克斯”的职业牌手。
他的面前,除了堆积如山的筹码,更引人注目的,是一叠手写的IoU。每一张,都代表着菲利克斯·穆勒又向深渊滑近了一步。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陆寒缓步走入,声音不大,却瞬间打破了房间里凝固的空气。
里奥看到他,慵懒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嘴角一撇,用他那独特的荷兰口音英语说道:“我的金主先生,你钓的这条鱼,好像已经没力气挣扎了。再玩下去,我怕他会直接昏过去。”
菲利克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亚洲人。“你……你是谁?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他的声音嘶哑,却色厉内荏。
陆寒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径直走到牌桌旁,拿起一张IoU,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里奥,干得不错。”他问道,“总共多少?”
里奥看了一眼身旁的记账本,报出了一个足以让任何中产家庭直接破产的天文数字。“欧元。当然,还有我百分之二十的佣金。”
陆寒点了点头,这才将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的菲利克斯。
“你的美国朋友,替你还清了以前的赌债,”陆寒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他们忘了教你,如何停止制造新的麻烦。”
菲利克斯的身体剧烈地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陆寒将那张IoU在他眼前晃了晃,“这张纸上的债务,很简单,只是钱的问题。用钱能解决的,都不算大事。”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刀,直刺菲利克斯那双躲闪的眼睛。
“但是,你欠卡特·文斯先生和阿波罗的债,可就不是钱那么简单了。那是一份出卖协议,抵押品是你父亲一生的名誉,是你家族传承百年的企业,还有你下半辈子的自由。他们像养一条狗一样给你骨头,为的,是在关键时刻,让你替他们咬人。”
“菲利克斯,他们拥有你。”
陆寒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菲利克斯脆弱的神经上。他让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脖子上那根无形的、来自华尔街的狗链。
菲利克斯张着嘴,大口地喘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寒直起身,将那张IoU轻轻放在他面前,语气变得像魔鬼般循循善诱:“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把那根狗链解开,换成欠我的这笔钱。一笔简单的、可以用钱来偿还的债务。或者,你继续当他们的狗,直到他们把你连皮带骨,啃得一干二净。”
就在菲利克斯的心理防线即将彻底崩溃的瞬间,陆寒口袋里的手机,极轻地“嗡”了一声。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屏幕。
是钱明发来的加密信息,内容简短,却石破天惊。
【紧急!克劳斯内部线人消息:穆勒顶不住股价暴跌和舆论压力,以‘澄清市场不实传闻’为由,将监事会紧急会议,提前至明早九点!他要快刀斩乱麻,在阿波罗的掩护下,强行通过合作议案,造成既定事实!】
陆寒的瞳孔骤然收缩。
好一只老狐狸!
他低估了汉斯·穆勒的果决。这老家伙发现情况不对,不等自己这边出牌,竟然直接选择掀桌子!他要用最快的速度锁定和阿波罗的交易,让一切尘埃落定。到那时,自己手里捏着他儿子这张牌,分量将大打折扣。
原本精心设计的,从容布局、层层施压的剧本,被对方一个釜底抽薪式的操作,瞬间打乱。
时间,只剩下不到十二个小时。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已经精神崩溃,随时可以被自己拿捏的“猎物”,再看看手机上那条决定战局走向的信息。
鱼,已经在锅里了。可那艘满载着战利品的船,却要提前开走了。
ps:鱼在锅里,船却要开了,陆寒是先炖鱼,还是先追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