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资本的交易室,从未如此安静过。
死一样的安静。
所有人,包括刚刚还热血上头的阿杰,都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同一种表情——荒诞。
找一个家破人亡的继承人?
我们是私募基金,不是国际刑警组织,更不是专门接脏活的雇佣兵团!哥伦比亚现在已经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飞机停飞,边境关闭,整个国家就是一个巨大的铁桶,别说找人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陆……陆总……”阿杰握着电话,感觉自己的声带像是生了锈,“这个……这个任务的难度系数,是不是……稍微有点超越我们的业务范围了?”
一个年轻的交易员没忍住,用蚊子般的声音小声嘀咕:“这已经不是跨界了,这是跨物种了啊……”
“闭嘴!”阿杰猛地回头吼了一声,然后又立刻对着电话换上了一副谦卑的语气,“陆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该从哪个方向入手?总得有个头绪吧?”
“情报。”电话那头,陆寒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冷静得像是在下达一个买入指令,“过去几年,我让你们不计成本建立的情报分析部门,不是为了让你们分析财报的。我要你们把所有资源都调动起来,伦敦的线人、华尔街的消息贩子、中东的武器掮客、甚至是在南美雨林里做走私生意的那些朋友,把这张网给我全部撒出去。”
“我要在十二个小时内,看到里卡多所有直系和旁系亲属的名单、照片、社会关系和……他们现在可能藏身的位置。”
阿杰听得瞠目结舌。
他一直以为,老板花大价钱养着的那个神秘的情报部门,只是为了在金融战里搞点内幕消息,没想到,其能量已经渗透到了这种地步。原来,在他们这些交易员盯着K线图厮杀的时候,老板早已在棋盘之外,布下了一张更庞大、更黑暗的网。
“是!我明白了!”阿杰的腰杆瞬间挺直,心中的荒诞感被一种莫名的敬畏所取代。
他挂断电话,环视了一圈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众人,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拍桌子。
“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没听见陆总的命令吗?!”
“技术部,给我把哥伦比亚的卫星地图调到最高精度,监控所有还能活动的交通线路!情报组,把你们压箱底的关系都给我撬出来,谁能第一个联系上里卡多的儿子,这个月的奖金翻十倍!”
“我们是瀚海资本!”阿杰的声音在交易室内回荡,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疯狂,“我们的字典里,就没有‘办不到’这三个字!都给我动起来!”
整个交易室,像一台重新通电的精密机器,瞬间恢复了高速运转。恐惧和迷茫被抛到脑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病态的兴奋。
……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苏沐雪看着陆寒,看着他平静地打完一个又一个电话,条理清晰地布置着一张她无法想象的复仇之网。
他的冷静,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心疼和不安。
“陆寒,”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很轻,“你这是在用一个人的悲剧,去点燃另一场战争。那个孩子……他只是个受害者。”
陆寒转过身,看着苏沐雪。
他的眼神深处,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痛苦,但在那之下,是坚不可摧的寒冰。
“沐雪,棋盘上已经没有规则了。当他们开始用炸弹而不是资本来说话的时候,我就只能用他们的语言,来做出回应。”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苏沐雪的脸颊,动作温柔,说出的话却字字带血。
“里卡多先生,还有那些信任我、追随我的盟友,他们不是一串冰冷的伤亡数字。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是父亲,是丈夫。这笔血债,‘普罗米修斯’必须用血来偿。”
“至于那个孩子……”陆寒的目光移向窗外,“他已经不是受害者了。从他父亲死去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里卡多这个名字的化身。他别无选择,只能成为复仇的旗帜。”
苏沐雪沉默了。
她知道,她劝不住眼前的这个男人。
因为那个躺在IcU里,生死未卜的钱明,是他的心脏。而那些死在哥伦比亚的盟友,是他心脏上被活生生撕开的伤口。
一个王,一旦被触及逆鳞,他就不再是王。
他是复仇的恶鬼。
十二个小时,像被拉长的几个世纪。
在瀚海资本这台战争机器的全速运转下,无数真假难辨的信息如潮水般从世界各地汇集而来,在位于顶层的数据中心里被筛选、分析、比对。
伦敦的金融线人通过瑞士银行的账户异动,锁定了里卡多家族几个旁系亲属的逃亡路线。
中东的军火商利用他们的灰色渠道,打听到了执行这次“清洗”任务的,是一支来自东欧的顶尖雇佣兵团,代号“幽灵”。
而最关键的信息,来自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地方——迈阿密的一个蛇头。
他提供了一张偷渡名单,上面有一个名字,亚历杭德罗·里卡多。
里卡多唯一的儿子,一个在哥伦比亚上流社会以挥霍无度和风流成性而闻名的花花公子。
资料显示,爆炸发生时,他正因为宿醉未醒而错过了与父亲同车前往国会山的机会。也正因如此,他成了里卡多直系血脉中,唯一的幸存者。
同时,另一份情报也摆在了陆寒的面前。
那支代号“幽灵”的雇佣兵团,正在波哥大市内展开天罗地网般的搜捕,目标只有一个——清理掉里卡多家族的最后一个活口。
一张针对亚历杭德罗的死亡之网,已经悄然收紧。
哥伦比亚,波哥大,城南,一处被废弃的罐头加工厂。
亚历杭德罗·里卡多蜷缩在一个生锈的、散发着番茄酱酸腐气味的集装箱里,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三天前,他还是那个开着限量版跑车,在名媛派对上挥洒香槟的顶级富二代。
而现在,他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父亲、叔伯、家族里所有能主事的人,都在那场爆炸中化为了焦炭。银行账户被冻结,信赖的保镖离奇失踪,昔日的朋友对他避之不及。
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
他甚至不敢哭,因为任何一点声音,都可能招来死亡。
外面,传来了清晰的、极具战术感的脚步声。不是警察,是更专业、更致命的存在。
他们来了。
亚历杭德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混合着污垢,从他脏兮兮的脸颊滑落。他握紧了父亲留给他防身的最后一支老式左轮手枪,里面只有一颗子弹。
他准备留给自己。
就在这时,口袋里一支被他遗忘了许久的、造型古朴的卫星电话,突然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这是父亲在他十八岁生日时送给他的礼物,告诉他,这是里卡多家族的“最后防线”,只有在家族遭遇灭顶之灾时才能使用。他一直以为这是老头子的夸张说辞,随手丢在抽屉里,没想到逃亡时竟鬼使神差地带了出来。
他颤抖着手,按下了接通键。
没有声音,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他以为是恶作???,正要挂断,一个冷静得不带任何感情的、说着标准伦敦腔英语的男声,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亚历杭德罗·里卡多?”
亚历杭德罗浑身一僵,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对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你是谁?”他用气声问道。
“一个能让你活下去,并且能让你复仇的人。”
复仇?
这个词像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了亚历杭德罗麻木的神经。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集装箱门口。
“他们就在外面,最多三十秒就能找到你。”电话里的声音依旧平静,“他们是‘幽灵’,来杀你灭口的。现在,听我指挥,立刻从你身后的通风口爬出去。别出声,别犹豫。”
亚历杭德罗回头,看到了那个布满蛛网的圆形通风口。
他没有时间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扔掉手枪,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金属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刺耳。
“砰!”
集装箱的门被一脚踹开,几道战术手电的光束扫了进来。
“没人?”
“搜!他跑不远!”
亚历杭德罗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拼命地在狭窄的管道里向前蠕动,冰冷的铁皮刮得他生疼。
电话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恶魔的低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人心的力量。
“他们以为,你父亲的死,就代表里卡多家族的终结。他们错了。”
“只要你还活着,里卡多这个姓氏,就是哥伦比亚最大的无形资产。它代表着人脉、忠诚、以及……复仇的权力。”
亚历杭德罗终于从管道的另一头钻了出来,外面是一条漆黑泥泞的后巷,散发着垃圾的馊味。
他靠着墙,大口地喘着粗气,一片茫然。
“我……我该去哪儿?”
“站在原地,别动。”电话里的声音说,“抬头。”
亚历杭德罗下意识地抬起头。
一架小型的四轴无人机,不知何时已无声地悬停在了他的头顶,机腹下方亮起一束微弱的绿光,正好将他笼罩。
巷口,几道黑影一闪而过,显然是“幽灵”的士兵追了出来,但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头顶的无人机和巷子深处的亚历杭德罗。
“我凭什么……凭什么信你?”亚历杭德罗的声音依旧在颤抖,但惊恐之外,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电话那头,陆寒笑了。
“因为你的敌人,恰好也是我的敌人。”
“更重要的是……”
“我能让你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流血的。”
ps:陆寒将如何把一个花花公子,锻造成刺向敌人心脏的最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