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链车行驶得异常平稳,像一艘行驶在平静湖面上的老旧驳船。
车厢内,白宇飞死死地盯着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摄像头,惨白的脸上,肌肉因愤怒和屈辱而微微抽搐。他引以为傲的智商,他精心策划的剧本,此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一个正在通过无人机向全世界直播的、盛大的滑稽戏。
那个开车的男人,那个把自己从价值连城的庄园里像拎小鸡一样拎出来的男人,正一边慢悠悠地开着车,一边剥开一根香蕉,吃得津津有味。车载音响里,《欢乐颂》的旋律还在不知疲倦地循环播放,像是在为白家帝国的崩塌进行一场庄严而又滑稽的配乐。
“你知道我是谁吗?”白宇飞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铁屑。
开车的男人,也就是“屠夫”手下的金牌打手之一,代号“大山”,闻言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嘴里嚼着香蕉,含糊不清地回答:“知道啊,白先生嘛。以前在财经杂志封面上见过,比现在胖点,也精神点。”
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具侮辱性。
“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的!白家……”
“停!”大山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他,“别说你爸了,他现在估计比你还忙。来,听听实时新闻。”
大山随手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调到一个国际新闻频道。
“……据本台最新消息,因受到毁灭性做空打击及‘普罗米修斯计划’丑闻影响,白氏矿业已于十五分钟前在纽交所紧急停牌,盘中跌幅超过百分之九十二,市值蒸发近四百亿美元……”
“……国际刑事法庭已正式介入调查,白氏家族多名核心成员在纽约、伦敦、东京等地被当地警方控制,白氏家族遍布全球的资产正被紧急冻结……”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向本台爆料,‘潘多拉’制剂的研发过程,至少涉及二十七条人命,受害者多为东南亚地区的流浪者。此事已引发多国人权组织……”
一个又一个的噩耗,像一记记重锤,砸在白宇飞的神经上。他建立的一切,他赖以生存的根基,他用来蔑视众生的资本,都在这短短半小时内,被那个女人用最野蛮、最彻底的方式,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疯子……苏沐雪她就是个疯子……”白宇飞失神地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我们老板可不疯。”大山扔掉香蕉皮,又从储物格里摸出一包瓜子,娴熟地磕了起来,“她只是讲道理。你用陆先生的命做赌注,她就用你的全世界来还价。公平合理。”
说完,他将一把瓜子壳,从车窗精准地弹进路边的垃圾桶里,动作潇洒得像个街头艺术家。
哥伦比亚,临时指挥中心。
周毅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苏总,成了!白氏矿业的防火墙已经被我们冲垮了,华尔街那群饿狼现在正跟着我们一起撕咬,根本停不下来!各大媒体的服务器都快被‘普罗米修斯’这个词条挤爆了,白宇飞现在的全球热度,堪比顶流巨星,只不过是黑红。”
屏幕上,全球股市的地图一片惨绿,尤其以白氏矿业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吞噬着一切。
苏沐雪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
“丫头。”视频里,钱明的声音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别被表象迷惑。我们只是烧了他的房子,毁了他的钱。但一个连命都不要的赌徒,会在乎这些吗?”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那个被绑在车里,看似已经崩溃的灵魂深处。
“他追求的,不是这些世俗的东西。他要的是‘成神’,这是一种偏执的、病态的信仰。你越是摧毁他在现实世界里的一切,就越是把他推向那个虚无缥缈的‘神坛’。当一个人在现实中一无所有时,信仰,就成了他唯一剩下的东西。而为了唯一的信仰,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钱明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指挥中心刚刚燃起的兴奋火焰上。
所有人再次看向那块直播屏幕。
冷链车上,一直处于崩溃状态的白宇飞,忽然不动了。
他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泣。
但几秒钟后,一阵低沉的、压抑的笑声,从他喉咙里传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他抬起头,脸上挂着诡异的泪痕,眼神里却不再是崩溃和绝望,而是一种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彻头彻尾的疯狂。
“哈哈……哈哈哈哈!苏沐雪!干得漂亮!真是一场……壮丽的烟火!”
他直视着摄像头,仿佛在直视着苏沐she的眼睛。
“你以为你赢了?你烧掉了我的房子,毁掉了我的玩具。但是你忘了,神,是不需要房子的。神,只需要一座祭坛,和全世界的信徒来观礼!”
他的话,让指挥中心里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你以为这架无人机是在羞辱我?”白宇飞笑得喘不过气,“不,你错了。它不是在直播我的审判,它是在直播我的……加冕典礼!谢谢你,苏沐雪,谢谢你为我请来了全世界的观众!”
苏沐雪的心,猛地一沉。
“对了,”白宇飞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无比温柔,又无比恶毒,“我忘了告诉你一个关于‘潘多拉’制剂的小秘密。那个‘钥匙’,也就是从陆寒身上提取的基因序列,它不仅仅是用来解锁我身体里的‘神格’。”
“它更像是一个……信标。”
“一旦第二阶段的制剂注入我的体内,激活过程将不可逆转。而新生的‘神’,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向他的‘钥匙’源头,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他看着镜头,一字一顿,用最轻柔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你给陆寒注射的神经抑制剂?那真是个好东西。但它在‘神’的信号面前,会瞬间失效。不,不只是失效。它会反向增幅,变成最强效的催化剂。他大脑里的每一个神经元,都会在瞬间……燃烧、爆炸。”
“那将是怎样一幅绚丽的画面?一场为了庆祝我加冕,在他颅腔内盛大绽放的……烟火秀。”
白宇飞优雅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尽管他被绑着,却仿佛坐在王座之上。
“从这里到‘潘多拉’实验室,开车慢一点的话,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现在,选择权又回到了你手上,我亲爱的苏总。”
“你是现在就下令,让这个磕瓜子的蠢货一枪打死我,然后眼睁睁看着陆寒在床上慢慢枯萎,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还是……继续开着车,把我送到我的祭坛,亲眼见证我的成神,然后……欣赏那场为你心爱的男人,专门准备的、独一无二的脑内烟花?”
“滴答,滴答……”
白宇飞用嘴模仿着时钟走动的声音,脸上带着恶魔般的微笑。
“时间不多了,苏沐雪。你会怎么选呢?”
指挥中心里,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沐雪身上。
这是一个比刚才更加恶毒、更加无解的……绝境。
ps:一边是瞬间的毁灭,一边是缓慢的枯萎,苏沐雪该如何选择这道无解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