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苏沐雪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本想让陆寒紧绷的神经稍作放松,却透过门缝,看到了让她心脏骤然一缩的一幕。
陆寒没有坐在那张象征着胜利的董事长宝座上,而是单手撑着巨大的落地窗,身体微微弓起,像一头被无形之矛刺穿的猛兽。另一只手死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从她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以及额角滑落的一滴冷汗。
刚才还指点江山、气吞万里如虎的男人,此刻却在无人的角落里,独自承受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苏沐雪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她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推门快步走了进去。
“陆寒?你怎么了?”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和颤抖。
听到声音,陆寒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迅速直起身,转过来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尚未完全平复的急促呼吸,出卖了他刚刚的伪装。
“没事。”他接过苏沐雪递来的热茶,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微微回神,“可能是太久没休息,有点累了。”
他解释得轻描淡写,但苏沐雪却不信。她见过陆寒连续七十二小时不眠不休盯盘的样子,那时候的他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而刚才,她在他身上看到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被剧痛侵蚀的虚弱。
她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着茶杯、微微颤抖的手上,没有再追问,只是轻声说:“赢了,就该好好休息。天塌下来,也得等睡醒了再说。”
陆寒没有回答,只是将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那股尖锐的、仿佛要将他大脑撕裂的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但留下的后遗症却是阵阵眩晕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他知道,这不是累了那么简单。这是天赋在向他收取代价。
……
港区最顶级的私立医院,VIp病房内。
白敬亭醒了。
消毒水的味道和他最厌恶的失败气息混杂在一起,让他几欲作呕。他缓缓转动眼球,看着纯白的天花板,脑中闪过的,不是自己吐血昏迷的画面,而是瀚海资本指挥中心里,那个年轻人平静而自信的脸。
心腹助理弓着身子站在床边,脸色比躺在床上的白敬亭还要难看,声音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
“董事长……天鸿实业那边……我们的抛盘……被……被他们全部接下了。”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助理不敢抬头,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死寂的气息从病床上弥漫开来。他硬着头皮,继续汇报着这个足以将任何金融从业者击溃的消息。
“他们……他们不仅接下了我们的抛盘,还顺势拉高,稳住了市场信心。现在……瀚海资本通过二级市场吸纳的股份,加上之前从其他渠道收购的部分,合计持股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四十……成为了天鸿实业……新的控股股东。”
助理说完,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衬衫。他等待着预想中的雷霆震怒,甚至是董事长再次气急攻心。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一阵低沉而沙哑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
白敬亭在笑,那笑声像是破旧风箱里拉扯出的声音,充满了自嘲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用我的钱,买我的刀,最后……捅了我的心脏,还抢走了我的家产……”
他纵横市场几十年,见过无数贪婪的豺狼,也斗过无数阴险的毒蛇,他算计过别人,也被别人算计过,但从未像今天这样,输得如此彻底,如此屈辱。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却在不知不觉中,沦为了对方棋盘上的一颗子。他布下的每一个陷阱,都成了对方通往胜利的垫脚石。
为什么?
白敬亭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茫然。
他开始反思。
是轻敌了吗?是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把这个靠着几分运气和天赋崛起的年轻人放在眼里。在他看来,陆寒不过是一头还没长出獠牙的狼崽子,即便再凶狠,也经不起他这头老牌巨鳄的轻轻一拍。
可他错了。那不是狼崽子,那是一头披着羊皮的史前凶兽,他所有的试探,都只是在帮对方磨砺爪牙。
是对新兴市场误判了吗?是的。他固守着自己那套传统的资本围猎法则,用舆论、用资金、用人脉,以为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瀚海。他却没算到,陆寒根本不按牌理出牌。他利用新经济模式的杠杆,利用自己那近乎妖孽的市场预判力,将他所有的优势,都化解于无形。
最致命的,是他算错了一点。
他以为陆寒的目的是钱,是名望,是打败他。
但他现在才明白,陆寒要的,是他的全部。
“好……好一个陆寒……”白敬亭喃喃自语,眼中那丝茫然,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阴鸷所取代,“是我小看你了。不过……游戏,还没结束。”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让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助理连忙上前搀扶。
“通知下去,”白敬亭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巨鲨资本,从今天起,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收缩所有海外业务,清算非核心资产,所有资金……全部回流。”
助理大惊失色:“董事长,这……这是要釜底抽薪啊!会动摇公司根基的!”
“根基?”白敬亭冷笑一声,“瀚海已经骑到我们脖子上拉屎了,还要什么根基?我要让他知道,一头受了伤的鲨鱼,只会比平时……更饿!”
……
瀚海资本,指挥中心。
狂欢过后的办公室,弥漫着一股泡面、咖啡和汗水混合的奇特味道。交易员们东倒西歪地趴在桌上,补着觉,脸上却还挂着傻笑。
只有少数几个人还醒着。
角落里,风险控制部总监老王,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马超睡眼惺忪地凑到陆寒身边,压低了声音,朝老王的方向努了努嘴:“老大,这家伙……怎么处理?要不……送进去吃几年牢饭?”
钱明叹了口气,拍了马超后脑勺一下:“少说两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寒身上。如何处置一个背叛者,尤其是一个被胁迫的背叛者,是对一个领导者智慧和胸襟的终极考验。
陆寒走到老王面前,将那个存着所有数据的U盘,轻轻放在他桌上。
老王的身体猛地一颤。
“王哥,”陆寒的声音很平静,“你在公司这几年,做的风控模型,帮我们规避了至少九次重大风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老王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愧疚和不解。
“白敬亭的账,我会亲自跟他算。至于你……”陆寒顿了顿,“财务部会把你的薪水和奖金结清。从今天起,你和瀚海,再无关系。回家去,好好陪陪老婆孩子。”
“老大!”马超急了,“就这么放他走了?太便宜他了!”
“他不是我们的敌人。”陆寒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他只是一个被巨鲨当做武器的普通人。我们的敌人,是那个挥舞武器的人。迁怒于武器,是弱者的行为。”
说完,他不再看老王一眼,转身走开。
老王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桌上的U-盘,又看了看陆寒的背影,最终,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哭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马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看着陆寒,眼神里除了崇拜,又多了几分敬畏。
“行了,都别愣着了!”钱明拍了拍手,开始恢复首席策略师的角色,“我们现在是天鸿实业的大股东了,接下来有的忙了!马超,别睡了,去给我把天鸿实业过去五年的财报、高管名单、所有公开资料都找出来!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的分析报告!”
“啊?!”马超的脸瞬间垮了下来,“钱叔,不是吧?我们刚打完仗,连庆功宴都没吃呢!”
“庆功宴?”钱明眼睛一瞪,“等我们把天鸿实业那帮老油条整治明白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现在,都给我滚去干活!”
就在这时,陆寒的私人手机再次响起。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京城号码。他走到窗边,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威严的中年男人声音,对方没有客套,开门见山。
“是陆寒,陆先生吗?”
“我是。”
“你好,我是天鸿实业董事会秘书,我代表我们董事长和全体董事会成员,对瀚海资本成为我们的新股东,表示……祝贺。”
对方在“祝贺”两个字上,加了意味深长的重音。
“不过,我们也很困惑。瀚海资本是一家金融投资公司,而天鸿是实体制造业。我们想知道,陆先生下一步,打算如何‘指导’我们的工作?”
电话这头的陆寒,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ps:从金融战到企业管理权争夺,陆寒将如何应对这群老谋深算的实业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