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耳边掠过的风声,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那面被红布和黄纸重重包裹的古镜,静静地立在原地,仿佛一个沉睡的恶魔,随时会苏醒。我虽然用朱砂线暂时隔绝了它的邪气,但那股源自百年的阴寒怨憎,依旧弥漫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算盘探头进来,脸上还带着后怕:“七郎哥,没事吧?我靠!那女人出去的时候……一脸红晕,露着肩膀,好像要把你吃了。”他一脸色批的搓着手,小眼睛里满是关切和好奇。
我还在回想她临走时的那段唇语,摇摇头,把注意力拉回到了眼前的困局上。好在经过我和算盘的反复确认,终于破解了唇语的秘密。
“她透露了个关键信息,赵德海在北郊龙泉山一个叫沈家坳的村子里,找到镜子的。”
“沈家坳?”算盘的声音陡然拔高,一脸震惊的连连摆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那地方可去不得啊!邪门得很!听我太爷说,那里以前是个大宅门,姓沈的大家族。几十年前不知怎么的,一夜之间就败落了,死的死,散的散,宅子也荒了,听说晚上还能听到鬼哭!平时连采山货的都不敢往那边凑!”
他越是这么说,我越觉得必须得去一趟。镜中的幻象,赵家人的讳莫如深,师父笔记中的邪徽符号,都指向那个地方。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化解镜子的诅咒,沈家坳是关键。
算盘苦着脸,但看我神色凝重,知道劝不动,只好咬牙道:“成!我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有些感动。这年头,能共富贵的朋友不少,肯共患难的却不多。算盘虽然胆小怕事,但关键时刻够义气。
白天阳气盛,有些东西看不真切,也容易打草惊蛇。我让算盘去准备了些东西:强光手电,登山绳,朱砂粉,高度白酒,一只大公鸡,还有黑狗血,以及用过的姨妈巾。
我嘱咐算盘道:“性命攸关,千万不能买假货,朱砂要辰州砂,大公鸡的鸡冠越红越好,一定要纯正的黑狗血,姨妈巾最好要处女的。”
算盘愁眉苦脸的抱怨道:“七郎哥!你要的这东西一大半可都不好买呀!这大公鸡和朱砂倒好说,关键黑狗血还有那玩意儿,我从哪弄去?新的还好说,满世界找用过的,会被当成偷窥狂的!”
我拍了下胡思乱想的算盘:“那些东西慢慢找,总能找到,用过的姨妈巾……”我看向了林氏母女,“这个忙,她们会帮的。”
算盘坏笑着点了点头:“那……谁去要?”。
“你去!”
我把自己关在书房,再次检查那面镜子,试图找到更多线索。
我揭开黄纸一角,用手机的手电光仔细照射镜背的每个纹路。除了那个诡异的符号,在缠枝莲纹的根部,我还发现了一些几乎难以辨认的刻痕,像是计量单位或某种密码,暂时无法解读。我用手机拍下高清照片,留待以后研究。
随后,我再次屏息凝神,尝试以更温和的方式感应镜中残念。这一次,我没有强行深入那血腥的祭祀场景,而是将意念集中在与沈家坳老宅相关的信息上。
恍惚间,我看到了一扇摇摇欲坠的朱红色大门,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一条通往宅院深处,长满青苔的石板路。还看到一个隐藏在荒草后的地窖入口,入口处似乎有妖异的光……
这些破碎的画面,或许就是线索。
算盘这一去,用了整整一天,天色渐黑才带着装备匆匆赶了回来。我们匆忙吃了点东西,等到夜色完全笼罩城市,我开着赵德海的路虎,向北郊龙泉山驶去。
盘山公路年久失修,坑洼不平,车灯在浓密的夜色中划出两道微弱的光柱,勉强照亮前方的路。路两旁是黑黢黢的山林,像无数双眼睛暗中窥视。车内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我们粗重的呼吸。
“七郎哥,”算盘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发干,“你说……那沈家坳,会不会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有没有,去了才知道。”我紧握方向盘,目光盯着前方蜿蜒的山路,“记住,到了地方,跟紧我,别乱碰东西,感觉不对赶紧说。”
一个多小时后,导航失去了信号。我们按照林氏描述的大致方位和打听来的路线。又颠簸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在一片密林前找到了勉强可以停车的地方。
下车后,一股山野间特有的,混合着泥土,腐叶的凉气扑面而来。四周静得可怕,连虫鸣声都寥寥无几,这种异常的寂静本身就格外诡异。我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被乌云遮住,只透下惨淡的清光,更显阴森。
我拿出罗盘,只见磁针在剧烈地颤抖,指向密林深处的某个方向。阴气之重,几乎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灰色雾霭。
“就是那边了。”我深吸一口气,背上背包,将强光手电递给算盘一把,“跟紧我。”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钻进密林。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发出窸窣的声音。手电光在黑暗中晃动,照亮前方扭曲的树枝和嶙峋的怪石,仿佛张牙舞爪的鬼魅。算盘紧紧跟在我身后,我能听到他因为紧张而加重的呼吸声。
“七郎哥!我……我总觉得有影子跟踪我们!”算盘咽了下口水道。
我警惕的望了望四周,什么都没发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或许是你太紧张,放松点!”
走了大约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废墟呈现在我们面前。
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巨兽的骨骸,焦黑的梁木和破碎的瓦砾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淡淡的焦糊味。这就是沈家坳,曾经的深宅大院,如今的鬼域。
罗盘的指针死死地指向废墟的中央区域。我和算盘互相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片禁忌之地。
脚下的碎瓦和烧焦的木炭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们沿着被荒草淹没的石板路向里走,两旁都是残破的屋宇。
根据镜中残念的指引,我们来到了废墟后半部分,相对完整的祠堂前。这里比其他地方好不了多少,屋顶塌了大半,墙壁布满裂痕,但那扇歪斜的朱红色大门却异常醒目,门上的铜环如幻象中所示,锈迹斑斑。
罗盘的指针在这里转动得最为剧烈。邪物和阴气的源头,似乎就在这祠堂的下面!
绕到祠堂后面,在及腰深的荒草丛中,果然发现了被几块石板半掩的洞口!
阴冷,潮湿,带着浓重腥气的风从洞内吹出,让人汗毛倒竖。洞口仅容一人通过,向下是漆黑,不知通往何处的石阶。
“就……就是这里?”算盘的声音带着颤音,手电光往洞里照了照,深不见底。
“应该是了。”我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登山绳,系在旁边粗壮的老树上,另一端扔进洞里。
“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守着,有情况就拉绳子。”我看着他道。
算盘惊恐的看了看周围的漆黑,喉结蠕动了下说道:“别啊七郎哥!我……我跟你一起下去吧!”算盘虽然害怕,但更怕一个人待在这鬼地方。
我想了想,留他一个人在上面确实更危险,便点头同意了。“跟紧我,千万小心。”
我沿着湿滑的石阶向下走去。算盘深吸一口气,紧紧跟在我后面。石阶很窄,泥泞湿滑,必须侧着身子,手扶着潮湿的石壁才勉强稳住重心。越往下,霉味和腥气就越重,温度也更低,像是进了冰窖。
下了二三十级台阶,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地面。手电光扫过,是个大约十几平米的地下室,四周是粗糙的岩石墙壁,头顶不时有水滴落下,发出滴答嘀嗒的水声。
地下室的中央,赫然是个用黑色石头垒砌的圆形祭坛!祭坛约半人高,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与古镜背后的邪徽一模一样!
祭坛表面布满了暗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祭坛周围,散落着风化发黑的碎骨,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
墙壁上,还有一些用矿物颜料绘制的壁画,虽然大部分已经剥落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扭曲的人形和诡异的仪式场景,与我在镜中看到的幻象相互印证!
就是这里!百年前那场邪恶献祭的核心现场!强烈的怨念和邪气在这里凝聚不散,几乎形成了实质的压力,让我感到阵阵胸闷。
我强忍不适,打着手电仔细勘查。在祭坛的角落里,发现了几片未被完全烧毁的黑色布片。质地特殊,触手冰凉,像是某种法袍的碎片。重要的是,在石缝里,我抠出了一枚样式古旧的银元,上面有个模糊的鹰徽,这绝非我国近代的货币!
黑袍法师的痕迹!还有这外国银元……这无疑是极其重要的线索,可能指向施法者的来历或背后更庞大的势力!
就在我全神贯注于手中的银元时,头顶入口处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有人不小心踩断了我们下来时放在洞口的枯枝!
“谁?!”我和算盘几乎同时惊觉,猛地抬头,手电光齐刷刷地射向入口!
一个模糊的黑影在洞口一闪而过!速度极快,绝非山林里的野兽!似乎还穿着深色的衣服!
我们被发现了!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我立刻将布片和银元贴身藏好,对着算盘低喝一声:“熄灯!靠墙!”
我俩迅速熄灭手电,后背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岩壁上,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上面传来绝非错觉的脚步声,似乎在洞口徘徊,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黑暗中,时间仿佛凝固了。我能听到自己心脏的狂跳声,也能感受到算盘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身体。上面的人是谁?赵家派来监视我们的?还是……那个黑袍法师的传人?他们一直守护着这个秘密?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上面的脚步声终于渐渐远去,消失在密林中。
我们不敢大意,又等了几分钟,确认上面再没了动静,才重新打开手电。彼此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
“快走!这地方不对劲!”我低声道。
我们沿着原路,以最快的速度爬出地窖,收回绳索。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沈家坳的废墟,回到停车的地方,坐上车锁好车门,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是劫后余生……
我迅速驶离了这片是非之地。透过后视镜,被黑暗吞噬的废墟越来越远,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跟随着我们。
掏出那枚带着鹰徽的银元,在月光下仔细端详。这来自异域的银元,为何会出现在百年前深山的一场邪恶祭祀中?那个黑袍法师,到底是什么人?赵家在这其中,又干了多少不光彩的事?
这些谜题,如同巨大深不见底的漩涡,展露了冰山一角,其下隐藏的黑暗与秘密,足够惊世骇俗。那个暗处窥探的黑影,意味着真正的危险,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