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后,空气再次沉寂下来,店里也只剩下了我们夫妻二人。月玲给我下了碗清汤挂面,卧了个荷包蛋。我没什么胃口,但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眼神,还是硬撑着扒拉了几口。肚子里有了点热乎气,人才觉得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但心灵上的疲惫,仍旧难以掩饰。
“去睡会儿吧,”月玲收拾着碗筷,眼圈还是红的,“你这脸色,难看得很。”
我摇摇头,这种时候哪有心思睡觉。逆天续命这口锅既然扛上了,就得硬着头皮顶下去。那四件玩意儿,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正琢磨着,铺门被轻轻敲响了,声音很轻,带着点迟疑。
月玲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我示意她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眼镜男,他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有事?”我靠在椅背上没动,浑身都疼。
他没进屋,就站在门槛外,雨水顺着他雨衣的帽檐往下滴。“上面打过招呼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第三个人听见,“林家老爷子的事,不能明着来,之后的行动只有默许。”
我嗯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御神庵这组织,神神秘秘的,但能量确实不小。
他递过来一个牛皮纸信封,很薄。“那佛像有消息了,但不多,你先看看。其他的,得靠你们自己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王家老爷子那边,动作很快,已经派人去联络几个常年不走动的老关系了。红绣山庄……水更深。”
我接过信封,没急着打开。“谢了。”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转身消失在雨幕里,来去都跟个影子似的。
月玲关上门,回到我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手里的信封。
我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只有几行小字,言简意赅:
「康提以北,圣足山区域。疑有佛力异常波动,与古僧伽罗王朝秘藏有关。当地有守护者家族,排外。九幽教活动迹象,谨慎。」
下面还有一行手写的小字,字迹潦草:「小心红绣,非止一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最后一句,像是在提醒我什么。清荷那若有若无的拉拢,另外两个绣娘看似不经意的打量……红绣山庄内部,恐怕也不是铁板一块。
“怎么样了?”月玲小声问。
我把纸条递给她看。她看完,脸色更白了:“那么远……还有九幽教……”
“意料之中。”我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水,不浑才怪。”
接下来的两天,我这小铺子成了秘密联络点。王老爷子那边派了个晚辈过来,悄悄告诉我,他们通过一些老关系,查到吕祖佩剑的线索指向东南沿海某个早已没落的道派传承。但那里消息闭塞,排斥外人,具体是哪一家,还在核实。
红绣山庄倒是没什么动静,仿佛消失了一样。但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觉得不踏实。眼镜男那句“小心红绣,非止一人”始终让我耿耿于怀。
月玲看着我整天皱着眉头,除了变着法儿给我弄点吃的,就是默默陪着我。不再问危不危险,但那担忧全写在了眼睛里。
第三天夜里,我正对着地图发呆,琢磨着那“圣足山区域”和“守护者家族”是什么意思,铺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来的是个生面孔,一个穿着干瘦精悍的老头,提了个皮箱。他自称姓吴,是王家老爷子年轻时一起在外闯荡过的老兄弟的后人,家里世代做的是“牵线搭桥”的营生,手眼通天,黑白两道都有些门路。
“七爷,”他说话带着点江湖气,但眼神很正,“王家老爷子托我给您带句话,阿姐鼓那边,他搭上了一条隐线,指向川西靠近藏区的一个老寨子,但那地方……邪性得很,几十年前出过大事,现在几乎与世隔绝了。他问您,是等吕祖佩剑和法老权杖有信儿了一起动,还是……”
他话没说完,但我明白意思。时间不等人,必须分头行动。
我沉吟了片刻。佛像,有眼镜男提供的明确的地点,但涉及境外和未知的守护者。川西的阿姐鼓,听着就更凶险,而且是在咱们自己的地界上盘根错节的,有些规矩反而更麻烦。
“告诉老爷子,阿姐鼓这条线,先摸清楚底细,没有具体的结果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我沉声道,“我先去会会那尊佛。”
吴老头点点头,没多问,留下一个联系方式就走了,来去如风。
夜深了,雨好像停了,窗外一片漆黑。
月玲靠在我身边睡着了,呼吸很浅。我看着她熟睡中仍微蹙的眉头,心里像压着块巨石。
圣足山,守护者,九幽教……还有红绣山庄那三个心思各异的女人。
这第一脚迈出去的,是生门,还是死门?
我关了灯,店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角落里那台老座钟,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滴答,滴答,像是催命的鼓点。
天刚蒙蒙亮,铺子外就传来了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不是一辆,是好几辆。我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三辆黑色越野车停在了街对面,看上去派头不小。
月玲也醒了过来,紧张地看着我。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别慌。
门被敲响,不轻不重,有些催促的意味。我打开门,清荷站在最前面,穿着件紧身衣,外面罩了件防风的外套,神色清冷。她身后跟着青黛和紫苏,也都换了行动装,眼神里没了前几日的试探,只剩下执行的专注。再后面,是几个生面孔的精悍汉子,应该是王家派来的人。
“七郎,时间不等人。”清荷开口,没有寒暄,“我们的人已经先一步过去打前站了。机票、路线、当地接应都安排好了,现在就出发。”
我看着她,这女人做事真是雷厉风行,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人留。“我去准备点东西。”
“车上准备。”她侧身让开一步,语气不容拒绝,“老爷子那边耽搁不起。”
我回头看了眼月玲,她强忍着担忧,把行李包递给我,里面是她连夜给我收拾的几件换洗衣物和她认为用得上的小玩意,那枚平安符就放在最上面。
“老公,小心啊!”她声音哽咽,只说了这几个字。
我点点头,没再多说,走出了铺子。坐进中间那辆越野车,清荷自然地坐在我旁边,青黛和紫苏坐了前面副驾。车子发动,平稳地汇入清晨稀疏的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