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荷依旧沉默,大部分时间在闭目养神,或透过被风沙模糊的车窗观察外界。只有商议路线或应对突发状况时,才会简洁地发表意见,与我的交流仅限于嗯、可以、不行。把自己完全包裹在冷漠的外壳里。
第三天夜里,我们在一片相对背风的沙谷中扎营。篝火在风中明灭不定,发出噼啪的轻响。除了风声,沙漠死寂得可怕。
后半夜,守夜的伙计突然发出低呼。我们立刻被惊醒,营地外围的沙地上,出现了一串豺狼的脚印,绕着营地走了一圈,消失在远处的沙丘后。
赛义德看到那些脚印,脸色瞬间惨白,跪倒在地,朝脚印消失的方向不住的磕头,颤抖的声音念叨:“阿努比斯……是引渡亡魂的阿努比斯神!他在警告我们!我们闯进了不该来的地方!不能再前进了!会死的!都会死的!”
算盘打了个寒颤,小声问我:“七郎哥,这……这法老那头的阎王也管得太宽了吧?咱们还没进他地盘呢!”
我眉头紧皱,感受到空气中带着死亡法则的威压,确实很不寻常。这不是幻觉,是古老法则凝聚的灵异现象。
“继续前进。”我看向远方的黑暗处,沉声道。必须往前走,我们没有退路了。
越往沙漠腹地深入,诡异的事越多。
有时,听到风中传来无数集体诵经的低语;有时,会在海市蜃楼中看到破败的神殿幻影;有时,随身携带的指南针会疯狂旋转,彻底失灵。
一次,我们在沙丘背面,发现了一片半掩在沙中的古老石刻,上面刻着荷鲁斯之眼和赛特神的混乱符号,散发着不安的气息。当我们靠近时,石刻周围的沙子突然像流水一样蠕动。
还有一次,一场沙暴过后,我们在空无一物的营地发现了几具不知埋了多少年的木乃伊,诡异的姿势,对着我们即将前往的方向顶礼膜拜,脸上的表情好像在忏悔。
赛义德几乎崩溃,面露哀伤,指着沙地,惊恐的喊:“看!是圣甲虫!吞噬尸体的圣甲虫大军来了!”或者对着炙热的空气颤抖:“拉神的太阳船……它过去了……我们被神抛弃了……”
他的疯言疯语,为这趟死亡之旅更添了几分阴森。
炙热的太阳烘烤着无边的沙海。我们在这片金色地狱里挣扎了不知多少天,水袋快见底了,燃油也所剩无几。
最可怕的是,彻底迷失了方向。老向导赛义德瘫坐在滚烫的沙地上,嘴里反复念叨着听不懂的语言,他已经无法提供有效的指引。两位王家伙计,眼里也露出了绝望。
算盘的嘴唇干裂起皮,有气无力地靠在我身边:“七郎哥……咱们今天是不是……真要搁在这儿了?我还没娶我们家小冰冰过门呢……”
清荷抿着干涸的嘴唇,望着四周在热浪中扭曲的沙丘。连她也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肺里如同火烧。绝不能死在这里!我再次掏出没信号的卫星电话,屏幕上依旧是灰色。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随身携带的手稿残页上。
我一直利用空闲时间研究它们,但那些花体英文和潦草的草图如同天书。此刻,在极度焦渴的生死压力下,我的大脑被逼出了最后一丝潜能。
颤抖着展开纸页,汗水滴落在纸上,瞬间被吸干。目光死死盯着那些线条和标记,尤其是一段被反复圈画的英文段落。
“……当蝎子之心与落日余晖在第三座沙丘上重合,而赛特的气息从裂石吹出,死亡星辰之路将显现,不在地上,而在它投于沙海之影……”
这谜语般的话,我一直无法理解。但此刻,看着西沉的血色夕阳,感受着从巨大风蚀岩方向吹来的热风。
我想到了什么,赛特!混乱与风暴之神,再看向远处那座在夕阳下轮廓像蝎子心脏的独特沙丘……
一个大胆的念头划过我的脑海!
“看的不是沙丘本身!是影子!特定时间和风向下的影子!”我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和虚弱,身体晃了一下。
清荷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但指尖即将触碰我胳膊的瞬间,又硬生生停住,收了回去,只是用关切眼神看向我。
“看那里!”我指着那座蝎心沙丘,声音沙哑急切,“太阳落到那个位置,光线穿过那块裂石的风孔,形成的阴影,就是路!笔记里说的死亡星辰之路(the path of the dead star),指的不是星星,是影子!是这条隐藏在光影变幻中的通道!”
赛义德茫然地抬起头,目光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到夕阳、裂石与沙丘即将形成的特定角度时,眼睛里突然爆发出光芒:“星桥之影……传说中……死神阿努比斯为特殊亡魂指引的、只有刹那的通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菲尔德老爷的密语?!”
“别管我怎么知道!想活命,就抓紧时间!”我抓起水壶,朝那狭长诡异的阴影冲去。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所有人跟上我的脚步。我们沿着那条在落日余晖中飞速移动,变幻的阴影狂奔。脚下的沙地坚实了,周围窒息的死寂也被这影之路隔开。每一步都拼尽全力,与时间和即将消失的光影赛跑。
当我们耗尽全力,追随最后一丝消散的阴影,翻过沙丘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一座传说中的黑色鸿沟浮现在眼前。几乎疯癫的赛义德瞬间安静,只剩恐惧和剧烈运动后的喘息。
一片被天神巨斧劈开的黑色峡谷,横亘在天地之间。峡谷两侧陡峭风蚀严重的岩壁,吞噬着光线。
即使在最后的天光下,峡谷深处也透着阴冷与死寂,与身后的炙热沙漠形成了诡异对比。
“到了……就是那里……被烈日遗忘的峡谷……”赛义德瘫坐在沙丘顶端,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冥法老的领域……活人的禁区……你们……你们真的找到了……”
我们连滚爬爬地冲下沙丘,靠近峡谷。入口处散落着大量雕刻诡异符文的巨石,像是坍塌神庙的遗迹。乱石中,矗立着两尊阿努比斯神石像,黑洞洞的眼窝凝视着所有靠近的生灵。石像脚下,沙地呈现出不祥的暗红色。
想进峡谷,必须从这两尊神像间穿过。
当我们试图靠近时,越野车的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然后彻底熄火,所有电子设备瞬间失灵。
“是……是死神的领域……拒绝一切生者的造物……”赛义德蜷缩在车里,瑟瑟发抖。
我们只能下车,徒步前行。
就在我们踏足暗红色沙地的瞬间,地面猛地一震!那两尊阿努比斯石像,黑洞洞的眼窝中,亮起了两团鬼火般的光芒!
同时,地面上的沙土开始翻滚,一只只由沙粒凝聚的狼首人身的沙兵,手持腐朽的兵器,从地下升起,密密麻麻,堵住了通往峡谷的唯一路径,朝我们逼近。
空气中,死寂的威压,令人窒息。
我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看了眼身同样摆出防御姿态的清荷,又看了看严阵以待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