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过后,天气虽依旧冷冽,但风中已悄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润。屋檐下的冰棱开始滴滴答答地化水,向阳的坡地上,积雪消融,露出了底下湿润的、深褐色的泥土。空气中那股子冻土的腥气里,隐约混进了一丝草木萌动的、清新的甜香。
合作社院里的老桃树,光秃秃的枝桠上,不知何时,鼓起了密密麻麻、小米粒似的、毛茸茸的粉红花苞。虽然还裹得紧紧的,但那饱满的姿态,已迫不及待地宣告着春天的临近。
这天下午,日头暖洋洋的,晒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舒坦。林晚和巧婶没在办公室里闷着,而是搬了小板凳,坐在老桃树下,就着阳光,整理去年收集的各类草药种子。这些种子被巧婶用油纸包分门别类包好,外面用工整的小楷写着名称和采收日期,像一包包珍贵的宝贝。
巧婶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纸包,里面是乌黑发亮、饱满结实的黄精种子。她用手指轻轻拨弄着,对林晚说:“晚晚,你看这成色,多好!今年开春,咱们的示范田可以再扩大些,清溪村后山那片缓坡,土质我看过了,种黄精最合适不过。”
林晚拈起几颗种子,放在掌心仔细观察。种子在她掌心微微滚动,带着生命最初的沉静力量。“嗯,巧婶您眼光准。那片地日照足,排水好,是块宝地。等化冻了,就让大山叔带人去整出来。”
正说着,福伯手里捏着一封信,笑呵呵地从村口方向走来,脚步比平时轻快了不少。
“晚丫头!巧婶!好消息!县里刚送来的通知!”福伯扬了扬手里的信函,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咱们申报的那个‘桃源溪小流域综合治理示范项目’,省里的批复下来了!首批专项资金,开春就能到位!”
这真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林晚和巧婶连忙站起身,接过信函仔细看。白纸黑字,盖着鲜红的公章,正式确认项目立项,并要求尽快组建项目实施小组,开展详细勘察和工程设计。
“太好了!福伯!”林晚的心怦怦直跳,拿着信纸的手微微有些发颤。这个项目,从最初王博士的提议,到联合社的奔走呼吁,再到反复修改方案,历经大半年的努力,终于落地了!这意味着,困扰沿岸村庄多年的水患问题,将得到根本性解决,流域的生态环境将焕然一新。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巧婶也激动地搓着手,“等把河道整治好了,堤岸加固了,咱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怕山洪了!这可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功德!”
好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全村。村民们都围拢过来,脸上洋溢着喜悦和自豪。连平日里最沉默寡言的老人们,也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望着桃源溪的方向,浑浊的眼里闪动着泪光。
夕阳西下,将老桃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枝头的花苞在暖黄色的光晕中,仿佛又胀大了一圈,随时准备绽放。
林晚没有沉浸在喜悦中太久。当晚,她就和福伯、陆子川等人开了个紧急会议,商讨项目启动的具体事宜。成立项目实施小组、对接设计单位、协调各村劳力、制定资金使用计划……千头万绪的工作,需要立刻着手准备。
“这是咱们联合社成立以来,承接的最大的一项工程,也是检验咱们凝聚力和执行力的关键时刻。”林晚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坚定,“必须把这件事办好,办扎实,让上级放心,让乡亲们满意!”
会议一直开到深夜。散会后,林晚独自走到院子里。春寒料峭,夜风依旧带着寒意,但她心里却暖融融的。她抬头望着夜空,繁星点点,闪烁着希望的光芒。老桃树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那些紧抱的花苞,仿佛积蓄了整个冬天的力量,只待春风一声令下,便要喷薄而出。
她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肺腑间充满了早春特有的、混合着泥土和生命气息的味道。她知道,最寒冷的时节已经过去,万物复苏的春天,正携着希望的信使,悄然来临。桃源村,即将迎来一个崭新的、充满生机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