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
段誉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像一道温润却不容置疑的暖流,缓缓淌入阿朱和阿紫那已被恐惧与担忧填满的心田。
这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能抚平世间一切躁动与不安。
他站在那里,身形算不上多么魁梧雄壮,却自有一股巍然如山、渊渟岳峙的气度。
他看着姐妹俩。
阿朱的眼中是纯粹的忧虑,如同江南的烟雨,朦胧而挥之不去。
阿紫的眼中则混杂着焦急、不信,还有一丝她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不愿失去依靠的恐慌。
她们的眼睛,都死死地锁在他的脸上,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一丝一毫的动摇或是玩笑。
但她们找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若隐若现的、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绝对自信。
“我不会有事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诸如“太阳会东升西落”这样简单的事实。
他看着姐妹俩那写满了“这不可能”和“你在骗人”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弧度很浅,却仿佛蕴藏着睥睨天下、视万物的苍生为蝼蚁的傲然。
然而,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言语,落在深知星宿老怪可怕之处的阿朱和阿紫耳中,非但不能带来丝毫安慰,反而更像是一种不顾后果的疯狂,一种令人心焦如焚的狂妄。
“你……你这个疯子!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紫急得几乎要跳起来,那双灵动狡黠的眸子里,此刻竟泛起了点点委屈与恐惧交织的水光。
她死死抱着段誉胳膊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度,指节都有些发白。
那少女娇躯的温热,以及胸前那惊心动魄的、已初具规模的傲人曲线,隔着两人并不算厚的衣料,清晰无比地传递过来。
那份温软,那份弹性,那份青春胴体独有的热度,毫无保留地紧贴着他,挤压着他。
她身上那股独特的、如同山野精灵般的体香,混合着一丝常年与毒物为伴而沾染上的、若有若无的奇异草腥气,不断地、执着地钻入他的鼻息。
那味道并不难闻,反而成了一种异样的、带着危险诱惑的芬芳,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她过往那段诡谲难测的经历。
阿朱也是俏脸煞白,不见半分血色。
她不像阿紫那样情绪外露,但那紧紧抿着的唇,和微微颤抖的手,都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伸出冰凉的手,死死拽住段誉另一只衣袖的袖口,像是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不停地摇头。
“算我求你了,段公子,我们快走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远远地离开,永远不要再回来,永远不要再见那个老毒物!”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是真正源于关心的恐惧。
“对!快走!现在就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阿紫也跟着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慌乱而显得有些尖锐刺耳。
她看着段誉那依旧平静的脸庞,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就是不肯听劝,为什么非要往死路上走。
“你死了,我…我们怎么办?!”
情急之下,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甚至顾不上斟酌言辞,连自己都搬了出来当作挽留的借口。
这句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但很快又被更深的焦急所覆盖。
段誉看着这一左一右挂在自己身上,一个哀婉凄切,一个急躁如火的绝色姐妹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奈的暖意。
跟女人讲道理,尤其是跟两个关心则乱、已然方寸大失的绝色佳人讲道理,果然是天底下最难、也最徒劳的事情。
任何的语言,在她们此刻汹涌的情绪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空洞,那么缺乏说服力。
那么……
就不需要再浪费唇舌了。
行动,永远比言语更有力量。
“唉。”
段誉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里,带着一丝对她们关切之情的了然,也带着一丝即将展露峥嵘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们看那边。”
他抬起那只未被阿朱拽住的、空着的右手,动作舒缓而自然,随意地指向了远处的一座山峰。
那是一座不算特别高耸,但山势陡峭、岩石嶙峋,显得格外硬朗挺拔的山峰。
山峰与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直线距离至少也有数里之遥,在清晨尚未完全散去的薄雾笼罩下,山的轮廓显得有些朦胧,但那坚实的质地,却透过距离,清晰地传递出来。
“嗯?”
阿朱和阿紫完全不明所以,她们的心思全都系在即将到来的丁春秋身上,哪里有什么闲情逸致去看风景。
但段誉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让她们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茫然地望了过去。
两双美眸中,充满了浓郁得化不开的困惑与不解。
都到了火烧眉毛、命悬一线的关头了,他怎么还有心思指点山河、欣赏景致?
难道是被吓傻了不成?
“丁春秋的武功……”
段誉的声音再次响起,很轻,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处那座山峰上,眼神平静无波。
“有那么厉害?”
他微微顿了顿,仿佛在给姐妹俩思考的时间,然后才抛出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能一掌,把那座山打碎吗?”
“什么?”
阿紫猛地扭回头,像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样看着段誉,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你脑子坏掉了?把山打碎?你以为那是泥捏的吗?还是你以为是在听茶馆里的神话故事?”
她的语气又快又急,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那是山!是石头堆成的山!就算是江湖上传说中那些修炼了几甲子的老怪物,也绝不可能做到!神仙也做不到!”
在她有限的认知和想象里,武功再高,也有其极限。
内力再深厚,掌力再刚猛,能开碑裂石,能力毙奔马,甚至能隔空伤人,这已经是凡人武学的极致。
但要说到一掌将一座数里之外的、实实在在的岩石山峰打得粉碎?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是天方夜谭!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武功”的范畴,进入了神话传说的领域。
别说星宿老怪丁春秋办不到,就是把古往今来所有传说中的高手都加起来,也绝无可能!
武功,终究是凡人之力,岂能与天地造化之伟力相提并论?
人力有时而穷,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是吗?”
段誉淡淡一笑。
那笑容很浅,转瞬即逝,却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深意。
笑容里,有一丝神秘莫测,有一丝超然物外,更有一丝……对阿紫那番“凡人论调”的、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
“那就让你们看看……”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缓缓砸在阿朱和阿紫的心上。
“神仙的手段。”
话音未落。
他缓缓抬起了那只一直指着远方山峰的右手手掌。
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慢条斯理。
没有弓步沉腰,没有气沉丹田,没有寻常武学发招前任何蓄力、凝气的架势。
就那么平平无奇地,自然而然地抬了起来。
五指微张,掌心遥对着数里之外那座沉默的山峰。
然后。
轻轻一推。
动作轻描淡写,随意得仿佛只是在友人告别时挥手,又像是在慵懒的午后,拂去衣衫上沾染的一片落花,或者弹掉袖口一缕微不足道的尘埃。
然而。
就在他手掌看似无力地向前推出的那一刹那。
异变陡生!
“昂——!!!”
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毫无征兆地,从他体内最深处爆发而出!
这声音,恢宏、苍凉、古老、威严!
不似人间任何猛兽、任何凶禽所能发出的咆哮。
它更像是来自太古洪荒,来自九天云外,带着君临天下、统御万灵的无上威严,仿佛能穿透肉体,直接震慑人的三魂七魄,碾碎一切反抗的意志!
音波如同实质的海啸,以段誉为中心,猛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周围的空气,在这恐怖的龙吟声中,剧烈地扭曲、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嗡鸣。
阿朱和阿紫首当其冲。
她们只觉得双耳“嗡”的一声,瞬间失去了所有听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威压,如同万丈海啸当头拍下,让她们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
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情绪,都被这声突如其来的神圣龙吟彻底碾碎、清空。
她们僵立在原地,如同两尊失去了灵魂的玉雕,连呼吸都忘在了脑后。
紧接着,她们那空洞的、失去了焦距的眼眸,便倒映出了此生此世,乃至轮回百转、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无法理解的一幕。
一条龙!
一条完全由纯粹、凝练、璀璨到极致金色真气构成的庞大神龙虚影,从段誉那平平推出的掌心之中,咆哮着奔腾而出!
那神龙,并非模糊的光影。
而是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每一片龙鳞,都如同纯金打造,边缘闪烁着锐利的寒光。
每一只龙爪,都苍劲有力,仿佛能轻易撕碎虚空。
颀长的龙须,威严的龙角,怒张的龙眸……所有细节,都清晰无比,仿佛这是一条真正拥有生命、来自神话时代的九天龙王!
它通体燃烧着金色的光焰,那光焰并非凡火,而是高度凝聚的先天真气所化,散发着至阳至刚、焚尽八荒的恐怖气息。
神龙所过之处,空气被瞬间电离,发出“噼啪”的细微爆响,光线被疯狂扭曲,视野中的景物都变得模糊、变形,仿佛空间本身都无法承受这份力量,即将破碎开来!
它的速度,更是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甫一出现,便已化作一道横贯长天的金色闪电!
没有过程,或者说,过程快得可以忽略不计。
仿佛段誉的手掌与那座山峰之间,数里的距离根本就不存在。
几乎是在神龙虚影脱离掌心的同一瞬间,它就已经跨越了时空的阻隔。
然后。
无声无息地。
重重地,轰击在了那座在晨曦中沉默矗立了千万年的、无辜的岩石山峰的山体正中央!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停滞了流动。
画面,凝固了。
没有预想中石破天惊的巨响。
没有地动山摇的震动。
甚至,连一丝微风拂过的声音都没有。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之中。
阿朱和阿紫只是呆呆地看着,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无法处理眼前这超出理解范围的景象。
她们看着那条金色的神龙,如同烧红的烙铁切入冰冷的牛油,毫无阻碍地“没入”了坚硬的山体之中。
然后……
以撞击点为中心,一圈无形却肉眼可见的、扭曲了光线的涟漪,猛地荡漾开来,瞬间扫过了整座山峰。
紧接着。
“咔……咔嚓……”
一阵细微的、如同春日冰河解冻时冰层碎裂的声响,从山体内部传了出来。
起初很轻,很稀疏。
但下一刻,这声音就变得密集、洪亮、疯狂!
如同千万面战鼓在同一时刻被擂响!
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以那个撞击点为核心,以一种疯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向着山峰的每一个角落,急速蔓延、扩张!
仅仅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仅仅是一眨眼都不到的刹那!
那原本完整、坚硬、巨大的山峰表面,就已经被无数道纵横交错、深不见底的黑色裂痕完全覆盖!
看上去,就像是一件被狠狠摔在地上、即将彻底崩碎的瓷器!
下一秒。
“轰——隆——!!!”
那迟来的、积蓄了所有力量的、足以将人耳膜彻底撕裂、将灵魂都震出躯壳的恐怖巨响,才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猛然爆发出来,排山倒海般席卷而至!
伴随着这毁灭之音的,是那终极毁灭的场景!
整座山峰,就像是被一颗来自天外的毁灭星辰正面击中,又像是被亿万吨当量的炸药从最核心的部位同时引爆!
在一声沉闷到极致、也宏大到了极致的轰鸣声中,轰然解体!
不是崩塌!
是解体!是粉碎!
是彻彻底底的湮灭!
巨大的、重量以万吨计算的坚硬岩石,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抛飞起来,冲上数百米的高空,如同世界末日时降下的陨石雨,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向着四面八方轰然砸落。
烟尘,冲天而起!
无数的碎石粉末、尘土沙砾,混合着被震成齑粉的草木,形成了一朵巨大无比的、灰黄色的蘑菇状云团,翻滚着,咆哮着,直冲云霄,将那片天空的阳光都彻底遮蔽!
大地,在疯狂地颤抖、呻吟!
仿佛有一头沉睡了万年的太古巨兽,在地底深处翻身。
强烈的震感从脚下传来,如同汹涌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阿朱和阿紫只觉得脚下虚浮,再也站立不稳,齐齐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本能般的惊呼,娇躯一软,就要瘫倒在地。
若不是她们的手,还下意识地、死死地抱着、拽着段誉的胳膊,恐怕早已如同狂风中的柳絮,委顿于地。
可即便如此,她们的眼睛,却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依旧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片烟尘弥漫、毁灭能量肆虐的远方。
她们的瞳孔中,倒映着山峰崩塌、巨石横飞、烟尘蔽日的末日景象。
仿佛要将这一幕,烙印在灵魂的最深处。
等待。
在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法言喻的震撼中等待。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那冲天的烟尘,终于在那毁灭性能量宣泄完毕后,开始缓缓沉降、散去。
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阿朱和阿紫,以及她们身旁那个自始至终都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的男人,一起望向了那座山峰原来所在的位置。
然后。
她们看到了。
原来那座山峰所在的地方……
此刻,已经空无一物。
那座曾经坚硬、挺拔、沉默地存在于那里不知多少岁月的山峰,彻底消失了。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属于创世神魔的巨手,从这片大地上,凭空抹去。
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个巨大无比、狰狞可怖的豁口,以及漫山遍野、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的、大小不一的碎石块。
一片死寂。
荒凉得如同太古洪荒的死寂。
仿佛连风,都不敢再吹拂到这片刚刚经历了神罚的土地。
针落可闻的死寂。
阿朱的脑子,已经彻底停止了思考。
她那张清丽秀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
她张着那如同樱桃般小巧红润的嘴,唇瓣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美眸,此刻圆瞪到了极限,瞳孔涣散,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她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尖,都彻底僵住,化作了一尊极其精美、却毫无生气的玉雕。
而阿紫……
她的反应,则更为复杂,更为剧烈。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仿佛脖颈的关节都已经锈住,一寸一寸地,扭动着自己僵硬无比的脖子。
她先是如同梦游一般,看了看远方那片仿佛被天神用巨斧劈开的、触目惊心的狼藉景象。
满地的碎石,巨大的坑洞,空荡荡的天空……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掌,蕴含着何等毁天灭地的力量。
然后。
她的目光,一点点地,移回到了身旁这个男人的脸上。
这个容貌俊雅,气质温文,从始至终都面带淡然微笑,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而非一掌抹平了一座山峰的男人。
云淡风轻。
是的,就是云淡风轻。
做完如此惊世骇俗、宛若神迹之事后,他的脸上,竟然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得意、疲惫或者是力量宣泄后的激动。
只有平静。
一种深不见底、令人感到恐惧的平静。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起初只是细微的、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的轻颤。
但很快,这颤抖就变得剧烈,如同打摆子一般,席卷了她的全身。
不是因为害怕。
至少不全是。
更多的,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源自灵魂最深处,对那种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绝对力量的……战栗与震撼!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掌。
就那么随意地一推。
隔着数里之遥。
把一座由坚硬岩石构成的山……打得粉碎,打得消失不见了?
这……这真的是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吗?
这真的是凡间武学所能企及的境界吗?
不!
绝不!
这绝对不是武功!
这是神迹!是天罚!是传说中创世与灭世的神魔才拥有的无上伟力!
她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师父,那个在她心中如同笼罩一切的阴影、如同来自幽冥的魔神般不可战胜、让她恐惧了无数个日夜的星宿老怪,丁春秋。
师父他……真的很强吗?
是的,很强。
他的化功大法,诡异歹毒,能于无声无息间化去别人苦修数十年的内力,让人谈之色变,畏之如虎。
他的用毒功夫,出神入化,防不胜防,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千里之外取人性命如同探囊取物。
他站在那里,仅仅是一个名号,就足以让江湖中人胆寒,方圆十丈之内,无人敢轻易靠近,气场强大得如同实质。
他的强大,是阿紫过往十几年人生中,所能想象和接触到的力量巅峰。
可是……
现在,将师父那令人恐惧的强大,与眼前这轻描淡写间便让一座山峰化为乌有的力量,放在一起对比……
阿紫的脑海中,疯狂地、不受控制地,进行着这场对比。
答案,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毋庸置疑,又是如此的……让她感到一种世界观崩塌般的残酷!
不能!
绝对不能!
师父他,别说一掌打碎一座数里外的山峰。
就是让他站在山脚下,运足十成功力,去打碎一块房屋大小的、位于山脚下的大石头,恐怕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未必能够做到!
师父的强大,是一种“术”的强大,是技巧,是阴谋,是诡计,是毒药,是种种令人防不胜防的邪门手段堆砌起来的强大。
而眼前这个名叫段誉的男人的强大……
是“力”的极致!
是纯粹的,绝对的,赤裸裸的,不掺杂任何水分,也不讲任何道理的,碾压一切、粉碎一切的终极力量!
在这种如同煌煌天威、如同宇宙洪荒般的力量面前,什么化功大法,什么奇毒剧毒,什么诡计阴谋,都显得那么的可笑,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不堪一击!
就像是孩童挥舞着木剑,试图去挑战顶天立地的巨人!
就像是一只掌握了某种特殊毒液的蚂蚁,试图去毒死一颗从天而降、足以焚山煮海的煌煌大日!
可能吗?
她终于明白了。
彻底地、绝望地、也是无比震撼地明白了。
为什么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未曾将星宿老怪丁春秋放在眼里。
为什么他敢用那种平淡的语气,说出要去“杀丁春秋”的话。
为什么他面对自己一次又一次、声嘶力竭的警告和哀求,会露出那种近乎怜悯的、不屑一顾的笑容。
原来……
原来在他的眼中,自己那个威震江湖、横行西域、让无数人闻风丧胆、在她心中如同梦魇般的师父……
真的,就只是一只……
稍微强壮一点的,但依旧可以随手碾死的,蝼蚁!
“咕咚。”
阿紫艰难地、极其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
她的喉咙干涩得发痛,仿佛有砂纸在摩擦。
她抱着段誉胳膊的手,那之前因为恐惧和焦急而死死紧扣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松开了。
不是不想再抱。
而是……不敢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敬畏、极致恐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信徒面对神只般的渺小与卑微感,从心底最深处,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她的全部身心。
这股情绪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让她浑身发软,膝盖发酸,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向着身旁这个如同神魔降世般的男人,跪倒下去。
姐夫?
这个称呼,此刻在她的心里翻滚着,却带着一种让她感到无比荒谬和惶恐的味道。
让这样一位强者……当自己的姐夫!
段誉缓缓收回了那只刚刚推出了惊世一掌的右手手掌。
动作依旧从容不迫。
他甚至还有闲暇,轻轻拍了拍自己那月白长衫的衣袖,拂去上面那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灰尘。
仿佛刚才所做的一切,与掸去一粒尘埃,并无本质区别。
他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已经彻底石化、灵魂似乎都已出窍的阿朱和阿紫身上。
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清澈,干净,人畜无害。
与片刻前那毁天灭地的形象,形成了无比强烈、无比诡异的反差。
仿佛刚刚那令山河破碎、让天地失色的金色神龙,与他毫无关系。
“现在。”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温和,如同山涧清泉,叮咚流淌。
但此刻,这平静温和的声音里,却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不容置疑的绝对威严。
这威严并非刻意营造,而是力量达到某种境界后,自然散发出的气息。
“可以告诉我……”
他的目光,主要落在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的阿紫身上,带着一丝询问,一丝了然。
“丁春秋在哪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