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聚餐的气氛在喧闹中渐渐走向尾声。
桌上一片杯盘狼藉,空气里弥漫着食物和酒水混合的味道。
云荑虽然答应封景行说不碰酒。
但实际上还是喝了,喝的不算多。
她放下手中的纸巾,侧身问身旁的陈璐和沈菲儿:“要不要去洗手间?”
两人正说得眉飞色舞,挥手让她自己去。
云荑起身,问服务员卫生间在哪里。
服务员帮忙指了个位置。
谢时运看了眼她的背影,端起面前的酒杯。
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随即也站起身。
叶凡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叹息一声。
问这世间情为何物啊……
明明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怎么就还是放不下呢。
邱值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和神情。
他的视线在叶凡脸上停顿片刻,又顺着刚才谢时运离开的方向望去,若有所思。
云荑穿过略显嘈杂的用餐区,按照服务员指引的方向,找到了卫生间。
她用冷水拍了拍脸,感觉酒意散去了些许。
等再出来时,一抬头便看到了左侧走道尽头的窗边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谢时运。
窗户开了一条窄缝,寒风趁机钻入,吹散了萦绕在他周身那淡淡的烟草气味。
他指尖夹着一支烟,烟灰已经积了长长一截,显然已在此站了有一会儿。
见到云荑出来,谢时运将剩下的半截烟在窗台边缘处的小烟灰缸里轻轻摁灭。
“出来了?”他对云荑笑了笑。
像是为了解释自己为何在这里,语气随意地补充道:
“餐厅里有些闷,出来透口气。”
云荑走近几步,语气带着几分诧异: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我记得你以前……”
以前在煦远国际的时候,从来没见他抽过烟。
谢时运闻言,低头牵了牵嘴角:
“以前是不抽。不过自从自己出来单干后,各种压力就跟着来了。”
“应酬客户、熬夜赶方案、操心公司运营……”
“很多事情堆在一起,不知不觉就沾上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感慨,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有时候觉得,这东西确实能让人暂时放松那么一会儿,虽然也知道不好。”
云荑看了眼他眼下的淡青色阴影,以及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色。
轻声劝道:“创业不容易,但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她虽没有亲身经历过自己创业的艰辛。
但看到封景行每天跟工作机器一样,也能想象其中的压力有多大。
“嗯,我知道。”
谢时运点了点头,目光从窗外收回,重新落在她脸上。
“你呢?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他问得有些隐晦,其实更想问的是封景行对她怎么样。
但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封景行的名字。
“我很好。”云荑弯了弯唇角,回答得很快,语气也显得很轻松。
在盛寰的工作虽然忙碌,却让她感到充实。
而她和封景行之间的关系……也变好了很多。
好到有时候,她几乎要忘记他们婚姻起始的初衷。
谢时运的眼神柔和了些许:“那就好。”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和隔壁餐厅的喧闹声。
走道的灯光不算明亮,勾勒出彼此安静的身影。
云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也好了结一桩心事。
她抬起头,看向谢时运:
“刚才看到泽雨和萱兰,我才知道,原来当初让他们来买我房子的人是你。”
她思考片刻,组织着语言:
“那房子……当时的市场价,其实还可以再往下谈个三十万左右的……”
谢时运听了,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反而是一种“你果然会问”的了然,以及一丝无奈的笑。
“当时听说你急着卖房还债,又担心你时间紧迫,被人压价。”
“或者遇到不靠谱的买家更麻烦。”
“泽雨刚好打算给萱兰的父母买一套房子,接他们来靖北市住。”
“你那套房子的地段、户型都合适,我就顺口提了一句。”
“他们去看过之后,自己也挺喜欢的。”
“当时谈的就是那个价,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公平交易,没有过了这么久还来‘砍价’的道理。”
他看着她,眼神坦诚。
“云荑,你别有心理负担。那房子,两位老人住着很好,这就值了。
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云荑心里就越有负罪感。
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点开转账界面:“不管怎么说,那三十万的差价……”
“别。”
谢时运伸手,温热干燥的掌心轻轻按住了她拿着手机的手,阻止了她转账的动作。
他的触碰一触即分,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认真:“真的不用。”
他收回手,插进西裤口袋里。
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硬朗,又透着一丝落寞。
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带着些许沙哑和遗憾。
“如果我当时能更关注你的事,动作更快一点,或许……你就不必那么急,也不必……”
不必那么迅速地嫁给封景行……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但那双眼睛里,却将未尽之语表达得清清楚楚。
那里面有对过往错过的懊悔,以及对眼前人现状的一种复杂心绪。
云荑抿了抿唇,很认真地叫了他一声:“时运。”
“嗯?”谢时运抬眼看她。
云荑同他笑了笑。
“我没有骗你,我现在是真的过得很好。工作顺利,封景行……他对我也很好。”
谢时运放在口袋里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提到封景行时,神情突然变得很温柔,连眼睛里的笑,都透着欢喜。
和上次见面的时候,截然不同。
他低低“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闷:“那就好。”
云荑继续道:“时运,我们应该往前看。”
她的声音很轻,脸色很认真,眼神也很专注。
“我知道。”谢时运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明显的涩意。
“只是有时候,‘往前看’三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是不容易,”云荑表示理解。
“但我们总要试着放下。过去的事,无论是好是坏,都已经定格在那里了。”
“就像你帮我卖房子,我真心感谢你。”
“可如果我一直纠结于这份‘亏欠’,或者你一直遗憾于当时‘没能做更多’。”
“那我们就会被这段过去捆住手脚,谁也走不远。”
“你看,我们现在不是都挺好的吗?”
“你有‘栖所创想’,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事业正在上升期。”
“我在盛寰也学到了很多,有了新的同事和朋友。”
“我们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往前走。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谢时运沉默着,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
她是真的觉得现在很好,也是真的希望他也能放下。
“我明白。”谢时运轻轻呼出一口气。
只是……理智上明白,情感上终究意难平。
他看着窗外的夜色,想到她刚刚提到封景行时,眼里藏不住的欢喜。
心口还是有些发疼,控制不住。
沉默片刻,谢时运还是将那句盘旋在心底许久的话问出了口。
“云荑,如果当初,我早些察觉你的困境。”
“更早一些……跟你敞露自己的心意,我们……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云荑愣住了。
她没料到谢时运会如此直白地问出这么一个假设性的问题。
她对上他那双格外认真的眼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她设身处地想了想。
如果当初,决定和封景行签结婚契约之前,或者是在手机刷机事件之前。
谢时运跟她表露了心意,她会不会答应?
答案应该是——会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