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站着的不是日军的特务，而是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男人的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长衫的领口：“老周，不好了！咱们安插在码头的老郑，刚才被特高课的人抓了！”
老周的瞳孔猛地一缩，手里的门栓“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颤音：“你说什么？老郑被抓了？怎么回事？他暴露了？”
男人喘着粗气，连连点头，眼神里满是慌乱：“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刚才在码头附近的茶馆，我亲眼看到几个穿黑西装的特务把老郑按在桌子上，还搜走了他身上的货单。老郑挣扎的时候喊了一句‘货在三号仓’，然后就被他们捂着嘴拖走了！我怕被盯上，没敢跟太近，赶紧跑回来报信！”
“三号仓……”老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客厅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担忧——苏晓棠还躲在书架后的暗格里，要是老郑扛不住刑讯，把知道的都招了，不仅码头的线索会断，连他们这个联络点都可能暴露。
躲在暗格里的苏晓棠，把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暗格空间狭小，空气浑浊，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手心却全是冷汗。老郑她有印象，老周昨天提过，是地下党安插在码头仓库的杂役，负责打探日军商船的装卸信息，如今老郑被抓，“樱花丸”的消息很可能已经泄露，后天截样本的计划，怕是要生变数。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梅花胸针，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现在不是慌的时候，得想办法应对——老郑知道多少？会不会把联络点的位置供出来？特高课会不会顺着老郑这条线，查到老周和她头上？
外面，老周已经稳住了情绪，他把男人拉进院子，快速关上大门，又仔细检查了门闩，才压低声音问：“老郑被抓的时候，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看到？特高课的人有没有追你？”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小贩，没人敢多管闲事。”男人摇了摇头，眼神里的慌乱渐渐褪去，多了几分警惕，“我出来的时候特意绕了三条街，确定没人跟着才过来的。老周，现在怎么办？老郑知道咱们在码头的几个眼线，要是他招了，那些兄弟就危险了！”
老周皱着眉，手指在裤缝上反复摩挲，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你先别急，老郑是老党员了，骨头硬得很，特高课想从他嘴里掏出东西，没那么容易。不过以防万一，你现在立刻去通知码头的其他兄弟，让他们暂时撤离，别再去码头附近活动，等风头过了再联系。”
“好！我这就去！”男人说着，转身就要走，却被老周叫住了。
“等等！”老周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大洋，塞进男人手里，“路上小心，别坐黄包车，尽量走小巷，要是遇到巡捕或者特务，就说你是来租界找亲戚的，别多嘴。”
男人接过大洋，重重地点了点头，拉开门快速消失在巷子里。
老周站在院子里，看着紧闭的大门，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转身走进客厅，走到书架前，轻轻敲了敲书架的木板：“苏同志，出来吧，安全了。”
书架慢慢移开，苏晓棠从暗格里走了出来，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老周同志，老郑被抓的事，你怎么看？会不会影响我们后天的计划？”
老周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影响肯定是有的。老郑在码头待了三年，知道不少咱们的事，虽然他不一定知道咱们要截‘樱花丸’的样本，但特高课的人肯定会逼他开口，要是他们从老郑嘴里问出‘三号仓库’，说不定会提前加强戒备，到时候咱们想混进去就更难了。”
苏晓棠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密信翻译稿，手指在“黑牡丹负责转运”那一行字上轻轻划过：“还有‘黑牡丹’，小李说她会在码头的咖啡馆里等，手里拿着红玫瑰当暗号。要是特高课提前知道了消息，会不会故意设个圈套，等着咱们上钩？”
“很有可能。”老周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凝重，“日军的特务一向狡猾，尤其是特高课的人，最喜欢用‘钓鱼’的手段。老郑被抓，说不定就是他们故意放的饵，想引咱们主动暴露。”
苏晓棠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老周：“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是暂时放弃计划，还是想办法调整方案？”
老周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能放弃。山田一郎的‘特殊样本’要是运进租界的实验室，后果不堪设想，咱们没有时间等。现在只能调整方案，提前做好准备，尽量降低风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首先，搬运工的身份得重新伪造，不能用之前准备的那些，免得被特高课的人认出来。其次，我们得提前去三号仓库附近踩点，看看日军的布防情况，有没有什么隐蔽的入口，或者可以利用的地形。另外，关于‘黑牡丹’，咱们不能再按照原计划在咖啡馆动手，得换个地方，找个偏僻点的小巷，免得打草惊蛇。”
苏晓棠点了点头，觉得老周的想法很稳妥：“踩点的事，我去吧。我刚来租界，特高课的人不认识我，不容易引起怀疑。你留在联络点，负责伪造身份和联系其他同志，咱们分工合作。”
老周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三号仓库周围都是日军的据点，巡逻的士兵和特务很多，万一被盯上，你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还是我跟你一起去，我对租界的地形熟悉，遇到情况也能应付。”
“可是联络点这边怎么办？”苏晓棠担心地问，“要是你走了，有人来联系怎么办？而且特高课说不定还会来查房。”
“我已经安排好了。”老周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苏晓棠，“这是隔壁院子的钥匙，里面住着咱们的同志老王，他是个修鞋匠，平时很少出门，特高课的人不会注意他。我走之前会跟他打个招呼，让他帮忙照看联络点，要是有人来联系，就让他先把消息记下来，等咱们回来再说。至于查房，咱们尽量早点回来，应该没问题。”
苏晓棠接过钥匙，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那好吧，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走。”老周站起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打开后里面放着几件衣服，“你换身衣服，别穿旗袍了，太惹眼。穿这件蓝色的短褂和黑色的裤子，再戴顶帽子，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去码头附近买东西，不容易引起怀疑。”
苏晓棠点了点头，拿着衣服走进里屋，很快就换好了。她出来的时候，老周也换了一身灰色的长衫，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样修鞋的工具——他要假装成修鞋匠，跟着苏晓棠一起去踩点。
两人收拾好东西，老周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屋子，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才打开门，左右看了看，确定巷子里没人，才带着苏晓棠快步走了出去。
法租界的街道上很热闹，路边的商铺里传来叫卖声，黄包车夫拉着车飞快地跑过，外国巡捕在街角来回踱步，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过往的行人。苏晓棠紧紧跟在老周身后，低着头，尽量不与别人对视，手里还提着一个空篮子，假装要去买东西。
“前面就是海河码头了。”老周压低声音，用眼角的余光指了指前方，“三号仓库在码头的东边，靠近英租界的方向，你等会儿跟在我后面，假装看我修鞋，趁机观察仓库周围的布防。记住，别看得太明显，要是遇到特务或者巡捕问话，就说你是来给丈夫买烟的，我是你丈夫的朋友，来帮他修鞋。”
“我记住了。”苏晓棠点了点头，心里暗暗提高了警惕。
两人慢慢走到码头附近，路边果然有很多修鞋匠和小贩。老周找了个靠近码头的角落，放下布包，拿出修鞋的工具，假装开始修一双旧鞋。苏晓棠则站在旁边，手里拿着篮子，时不时弯腰看看篮子里的东西，眼角的余光却在快速观察三号仓库的情况。
三号仓库是一座高大的红砖建筑，屋顶上插着日本国旗，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军装的日军士兵，手里端着步枪，腰上还别着军刀，眼神锐利地盯着进出的人。仓库周围拉着铁丝网，铁丝网旁边每隔十米就有一个岗哨，岗哨里的士兵正拿着望远镜来回扫视。码头的岸边停靠着几艘商船，其中一艘上面印着“樱花丸”的字样，应该是后天要停靠的那艘，但现在船上没有人，只有几个士兵在甲板上巡逻。
苏晓棠还注意到，仓库旁边的咖啡馆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手里拿着报纸，看似在看报，实则眼神一直在观察周围的行人——很可能是特高课的特务，在提前埋伏。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老周压低声音，一边修鞋一边问。
苏晓棠轻轻点了点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仓库门口有两个岗哨，周围有铁丝网，每隔十米就有一个巡逻兵，屋顶上还有人拿着望远镜。咖啡馆门口有两个特务，看起来是在盯梢。‘樱花丸’已经停在岸边了，但现在没人，估计后天才会装货。”
老周皱了皱眉，心里暗暗盘算：“岗哨这么多，铁丝网又高，想从正门进去肯定不行。咱们得找个隐蔽的入口，比如仓库后面的小巷，或者铁丝网的薄弱环节。”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等会儿慢慢走到仓库后面，假装去买东西，看看后面有没有岗哨，有没有可以翻越的地方。我在这里盯着，要是有情况，就咳嗽三声，你听到后立刻回来。”
“好。”苏晓棠点了点头，提着篮子，慢慢朝着仓库后面走去。
仓库后面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里堆满了垃圾，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苏晓棠捂着鼻子，慢慢往前走，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小巷的尽头有一个破洞，铁丝网被人剪开了一个小口，刚好能容一个人钻过去。破洞旁边没有岗哨，但地上有新鲜的脚印，看起来最近有人从这里走过。
苏晓棠心里一喜，正想仔细看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立刻转过身，看到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朝着她走来，手里拿着手枪，眼神凶狠地盯着她：“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苏晓棠心里一紧，脸上却装作害怕的样子，连忙低下头：“我……我是来给丈夫买烟的，走错路了，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却被其中一个男人拦住了：“等等！买烟怎么会走到这里来？我看你是故意来打探消息的吧！跟我们走一趟！”
男人说着，就要伸手抓苏晓棠的胳膊。苏晓棠心里清楚，要是被他们带走，肯定会暴露身份，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枪，正想动手，突然听到巷口传来三声咳嗽——是老周的信号！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冲进来一个穿着黄色短褂的小贩，手里拿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水果，他一边跑一边喊：“让让！让让！水果掉了！”
小贩猛地撞在两个特务身上，篮子里的水果撒了一地。两个特务被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手枪差点掉在地上。他们怒视着小贩：“你瞎了眼吗？敢撞我们！”
小贩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就捡，这就捡！”
趁着两个特务注意力被小贩吸引的间隙，苏晓棠快速朝着巷口跑去。她跑到老周身边，压低声音说：“仓库后面有个破洞，能钻进去，但刚才遇到两个特务，可能已经引起怀疑了。”
老周心里一沉，立刻收拾好修鞋工具：“走！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再待下去就危险了！”
两人快速穿过人群，朝着福安里的方向跑去。他们刚跑过一个街角，就看到刚才那两个特务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追来，嘴里还喊着：“站住！别跑！”
“不好！他们追上来了！”老周脸色一变，拉着苏晓棠拐进旁边的一条小巷，“跟我来，这条巷子里有个后门，可以通到另一条街上！”
两人在小巷里快速奔跑，巷子狭窄而曲折，两边的墙壁很高，只能看到头顶的一线天。他们跑了大约五分钟，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后门。老周掏出钥匙，快速打开门，拉着苏晓棠跑了出去。
后门外面是一条热闹的街道，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老周和苏晓棠混进人群里，快速往前走，直到确认后面没有人追来，才放慢了脚步。
“呼……总算甩掉他们了。”老周喘着粗气，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刚才多亏了那个小贩，不然咱们今天肯定麻烦了。”
苏晓棠也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那个小贩是谁？是咱们的同志吗？”
老周摇了摇头：“不是，应该是个普通的小贩，刚好路过。不过也算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
两人慢慢走回福安里，回到联络点后，老周立刻关上大门，插上门闩，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院子，确认没有被人跟踪，才松了口气。
“今天太危险了。”老周坐在桌边，喝了一杯水，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特高课的人已经开始注意码头附近的人了，咱们以后再去踩点，得更小心才行。”
苏晓棠点了点头，坐在老周对面：“仓库后面的破洞，虽然能钻进去，但周围可能有特务埋伏，咱们不能掉以轻心。而且老郑被抓，特高课肯定会加强三号仓库的戒备，后天‘樱花丸’靠岸的时候，守卫肯定会比现在更严。”
老周想了想，说：“咱们得再找个突破口。除了仓库后面的破洞，有没有其他可以进去的地方？比如仓库的通风口，或者地下管道？”
苏晓棠皱了皱眉：“通风口可能太小，进不去。地下管道的话，我倒是听说海河码头附近有很多旧的地下管道，说不定能通到三号仓库下面，但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要是里面有水或者堵塞了，就麻烦了。”
“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得试试。”老周坚定地说，“明天我让小李去打探一下地下管道的消息，看看能不能找到通到三号仓库的管道。你今天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明天咱们再商量具体的计划。”
苏晓棠点了点头，站起身走进里屋。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反复想着今天在码头遇到的情况——那两个特务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仓库后面？是巧合，还是他们早就盯上了她？老郑被抓后，特高课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还有那个神秘的“夜莺”和“老狐狸”，他们到底藏在哪里？会不会在暗中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感到一阵头痛。她知道，接下来的两天，肯定会更加危险，她必须保持高度警惕，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第二天一早，苏晓棠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了。她走出里屋，看到小李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张图纸，老周站在旁边，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苏同志，你醒了？”老周看到苏晓棠，连忙招了招手，“小李查到地下管道的消息了，还画了一张图纸，你过来看看。”
苏晓棠走到石凳边，低头看向图纸。图纸上画着海河码头附近的地下管道分布图，其中一条管道用红笔标了出来，从码头旁边的一条小巷一直通到三号仓库的地下。
“这条红色的管道，就是通到三号仓库下面的。”小李指着图纸，兴奋地说，“我昨天问了几个在码头附近干活的工人，他们说这条管道是以前修建码头的时候挖的，现在已经不用了，里面虽然有些积水，但不深，能过人。管道的入口在码头西边的一条小巷里，很隐蔽，平时很少有人去。”
苏晓棠心里一喜，指着图纸问：“这条管道真的能通到三号仓库下面吗？有没有可能被日军发现，或者被堵塞了？”
“应该能通。”小李肯定地说，“我问的那个工人，以前进去过一次，他说管道的尽头就在三号仓库的地下，距离地面大约有两米深，上面有个盖子，只要打开盖子，就能进入仓库。而且日军好像不知道这条管道的存在，因为管道入口很隐蔽，周围都是垃圾，没人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