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冰冷与窒息的边界浮沉。李火旺感觉自己像一块被丢弃在深海沟底的废铁,锈蚀正在从内部和外部同时吞噬他,唯有左臂那个空洞的标记,如同一个永不熄灭的冰冷灯塔,昭示着他被“延迟”的终局。
那干燥冰冷的“味道”和微弱的“流向感”,成了这片绝望泥潭中唯一异常的坐标。他无法行动,只能将残存的所有注意力,都聚焦在左臂标记那极其细微的指向性变化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果这凝固的黑暗里还有时间的话——那“味道”逐渐变得清晰。不仅仅是干燥和臭氧,更带上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空旷感”,仿佛来自一个无限延伸、一无所有的虚空。与之相伴的,还有一种极其低频的、几乎无法感知的“嗡鸣”,这嗡鸣不像暗红心脏那样充满毁灭性的力量,而是更接近某种……持续运转的、庞大而精密的机械在最低功耗下发出的背景噪音。
左臂标记内部的“瞳孔”,对这股异样气息的反应也越来越明显。那冰冷的“注视”中,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审视”和“计算”的意味。它不再仅仅是监视李火旺这个被标记的个体,更像是在透过他,分析和评估着这股来自特定方向的、截然不同的环境参数。
【…环境采样…持续…】 【…特征比对…数据库…检索…】 【…匹配度…低…非标准…虚空结构…】 【…检测到…非授权…信息活动…痕迹…】 【…评估…威胁等级…极低…关联性…待定…】
一些更加碎片化、但逻辑稍显清晰的冰冷意念,断断续续地透过标记传来。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判定,而是带上了分析的过程。李火旺无法理解那些术语,但他能感觉到,这个“清理标记”背后的存在,似乎对那个方向传来的气息感到……“陌生”和“轻微的好奇”?
这微小的变化,像一根稻草,落在了李火旺即将彻底沉没的意识之上。
如果……如果这个标记被那个方向的东西吸引走注意力呢?如果它们之间产生冲突呢?他是否能在这夹缝中获得一丝喘息?哪怕只是延缓那最终的清理?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迸溅的一粒火星,微弱,却点燃了一丝近乎本能的求生欲。
他不再完全被动地承受。他开始尝试着,用一种近乎冥想的方式,去“放大”左臂标记对那个方向的感知。他集中全部精神,想象着自己正透过那个冰冷的“瞳孔”,努力地去“嗅闻”那干燥冰冷的味道,去“倾听”那低频的嗡鸣,去“感受”那空旷的流向。
这过程极其痛苦,每一次精神聚焦,都像是用赤裸的神经去触碰冰锥,左臂标记处传来针扎般的剧痛和更强烈的被窥视感。但他咬牙坚持着,将这痛苦也当成了引导标记注意力的代价。
渐渐地,他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左臂标记那冰冷的“视线”,真的更加稳定地投向了那个方向。甚至,那内部的“瞳孔”似乎微微调整了“焦距”,试图看得更清晰。
也就在这时,那来自干燥方向的感知,陡然变得清晰了不少!
原本微弱的低频嗡鸣,似乎叠加进了一种新的、更加……“结构化”的声音。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细小齿轮和杠杆在以无法想象的精度啮合运转的声响,又像是某种超乎理解的织布机,正在用无形的丝线编织着空间的经纬。
同时,那股干燥冰冷的“味道”中,也混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逻辑”的气息?一种冰冷的、绝对理性的、不带任何生命情感的味道。
紧接着,一个与标记意念截然不同、但又同样非人的“信息流”,极其微弱地、仿佛信号不良般,断断续续地“渗”了进来:
【…外缘…节点…检测到…异常…共鸣…】 【…信号源分析…混杂…高维标记…及…底层密钥碎片…】 【…矛盾实体…】 【…尝试…建立…最低限度…观察链路…】 【…权限…审核中…滋…受到…高位格…屏蔽…】 【…启动…备用协议…采用…被动…感知模式…】 【…记录…矛盾实体…状态参数…上传至…织网…】
这信息流冰冷、精确、充满了李火旺无法理解的术语,但它似乎……没有敌意?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出于某种程序化好奇的观察和记录?
“织网”?那是什么?
李火旺的心跳几乎停止(如果它还在跳动的话)。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两个庞大、冰冷、非人存在之间,一个微不足道的、被共同观察的实验样本。
左臂标记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更加明确的“关注”:
【…检测到…第三方…被动观测…】 【…识别…信息特征…疑似…“织网者”…相关活动…】 【…评估…“织网者”…对该区域…兴趣等级…】 【…重新计算…清理优先级…】 【…结论…维持…延迟处理…优先观察…交互可能性…】
延迟处理……维持了?
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出现了另一个值得观察的变量——“织网者”?
李火旺不知道自己该感到庆幸还是更深的恐惧。他从一个即将被清理的垃圾,暂时变成了一个被两个未知存在观察着的“矛盾实体”。
而那个被称为“织网者”的存在,似乎也透过某种方式,更加清晰地“看”到了他。那股干燥冰冷的气息,仿佛化作了一道极其细微的、无形的“视线”,与左臂标记的冰冷注视,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黑暗中,李火旺“感觉”到自己仿佛躺在一张由无形蛛丝编织的、冰冷而精密的网上,上下左右都是他无法理解的、巨大的、非人的存在。它们低声交换着他无法理解的词语,用他无法想象的方式测量和分析着他的每一个细微构成。
而他,连动弹一下手指都做不到,只能在这双重的、冰冷的注视下,继续他漫长而痛苦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