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气息,如同海风与泪水的混合,钻入李火旺的鼻腔,与他右臂散发的铁锈臭氧味形成诡异的重奏。这气息不像幻觉,它真实地刺激着他即将麻木的感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与决绝。
十步。 九步。
他像一头深陷泥潭的困兽,每一次抬脚都耗尽全身气力。左臂标记的哀鸣与右臂的咆哮在他颅内震荡,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成两半。织网者的感知如同最冷静的旁观者,记录着这濒临极限的挣扎。
八步。 七步。
他能更清晰地看到那具能量尸体了。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凝固的幽灵,轮廓边缘微微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那些暗红色的锈蚀锁链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每一次收缩都让尸体的光芒黯淡一分。额头的晶体是它唯一坚实的存在,幽蓝的光芒顽强地抵抗着锁链的侵蚀,像是不肯瞑目的眼睛。
六步。 五步。
右臂的吞噬欲望达到了顶点!星云漩涡中的瞳孔虚影几乎凝实,充满了原始的、毁灭一切的饥渴。暗红色的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右半身剧痛难忍。左手的指甲已经深深抠进了右臂那怪异材质的“皮肤”,留下几道苍白的划痕,却无法阻止其前进的趋势。
四步。
那晶体传来的意念再次响起,变得更加急促,带着一种最后的叮嘱: 【……触碰……吾……将……印记……予汝……】 【……但……警惕……锈蚀……会……扭曲……路径……】 【……记住……方舟……核心……在……叹息之墙……后方……】
叹息之墙?又一个陌生的名字。
三步。
李火旺的左手终于达到了极限,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被右臂那股蛮横的力量猛地弹开!失去了最后的束缚,畸变的右臂如同出笼的饿兽,带着他的整个身体,猛地向前扑去!
两步!
他已经能感受到那晶体散发出的冰冷纯净的能量场,与右臂的污浊狂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锁链似乎感应到了威胁,蠕动得更加剧烈,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一步!!
就在他的右手即将触碰到那枚晶体的瞬间——
异变陡生!
大厅四周那暗蓝色的晶体墙壁,突然毫无征兆地同时亮起!无数道刺眼的白色光束从墙壁内部射出,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
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情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回荡在寂静的空间中:
【检测到未授权高维污染实体接近“守墓人”遗骸。】 【触发最终净化协议。】 【清道夫系统启动。】
清道夫?!
李火旺的心脏猛地一缩!是这艘船本身的防御系统?!它一直潜伏着,等待这一刻?!
那白色的光网带着一种纯粹的、排斥一切“异常”的法则力量,向他碾压而来!所过之处,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被瞬间净化、湮灭!
右臂中的锈蚀力量发出了尖锐的警告嗡鸣,那瞳孔虚影中第一次露出了忌惮的神色!这白色的光网,似乎对它有极强的克制作用!
而额头的晶体也传来了最后的、近乎绝望的意念: 【……快……触碰我!……只有……印记融合……才能……短暂规避……清道夫……!】
前有清道夫的光网净化,后有右臂的吞噬本能!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在光网即将触及他身体的最后一刹那,李火旺做出了选择——他不是用左手,也不是用意志去控制右臂,而是……放弃抵抗!
他猛地放松了对右臂的所有压制,甚至用残存的一丝意念,助推了那股吞噬的欲望!
“吼——!”
右臂发出了满足而狂暴的嘶鸣,星云漩涡猛地扩张,如同一张巨口,狠狠地咬向了那枚幽蓝的晶体!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碎的碎裂声响起!
幽蓝的晶体被他的右掌猛地抓住,无数裂纹瞬间布满其表面!精纯而庞大的秩序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畸变的右臂!
“呃啊啊啊啊——!”
这一次的痛苦远超以往!秩序与锈蚀,两种截然相反的本源力量在他的手臂内发生了最直接、最剧烈的冲突!银灰色的秩序脉络与暗红色的锈蚀纹路如同两条恶龙般撕咬、纠缠!他的右臂肉眼可见地膨胀、扭曲、变形,皮肤(如果还能称之为皮肤)不断破裂又愈合,溅射出混合着蓝光与红芒的能量液滴!
而那白色的清道夫光网,也在此刻轰然压下!
然而,就在光网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他右臂中那刚刚吞噬了大量秩序能量的混合力量,猛地爆发出了一股混乱却强大的能量脉冲!
嗡——!
脉冲与光网剧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白色的光芒与蓝红色的混乱能量交织、湮灭!
清道夫的光网竟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性质诡异的能量脉冲短暂地阻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李火旺借助爆炸的冲击力,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晶体墙壁上,咳出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片和能量光辉的血液。
他瘫倒在地,右臂如同一个失控的反应炉,闪烁着极不稳定的危险光芒,掌心中,那枚幽蓝晶体已经碎裂大半,只剩下核心一点微弱的光斑还在顽强闪烁,并迅速被暗红色的锈蚀力量侵蚀、覆盖。
清道夫的光网在停滞一瞬后,再次稳定地推进,但它似乎丢失了最初的目标锁定,变得有些迟疑,扫描着大厅内混乱的能量残留。
【……目标能量特征发生剧烈改变……】 【……污染度急剧升高……性质无法识别……】 【……重新评估威胁等级……】
李火旺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自己那几乎已经不成形状的右臂,又看了看远处那具因为失去晶体而加速消散的能量尸体,最后将目光投向那缓缓推进的死亡光网。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他保住了晶体的一部分(或许只是最核心的印记),没有让它被清道夫彻底净化。
但他也亲手用锈蚀的力量污染了它,并将它融入了自己这具更加怪异的身体。
现在的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集秩序残片与锈蚀本源于一身的、连清道夫系统都无法立刻识别的怪物。
那“守墓人”最后的印记,那通往“方舟核心”的路径,已经被锈蚀扭曲。
而“清道夫”,不会放过任何异常。
他挣扎着,用左手和双腿,支撑起破败的身体,看向大厅另一个方向的黑暗出口。
必须离开这里。
在清道夫重新锁定他之前。
他迈开脚步,拖着那条不断滴落着混乱能量、如同活体灾难的右臂,踉跄地冲向出口。
身后的光网,再次加速追来。
他的旅程,踏入了一个更加黑暗、更加未知的阶段。他不再是人,也不再是简单的容器,他成了一个行走的、矛盾的……灾难信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