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咸阳宫门前停下。顾念一整了整衣冠,压下心中的忐忑,按照规矩等候通传。虽是走过场,但必要的礼仪不可废。她站在宫门外,仰望着眼前巍峨壮丽的宫阙群殿,在秋日高远的天空下,黑色的殿顶与朱红的梁柱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看着这象征帝国最高权力的建筑,顾念一刚刚平复些的思绪又开始天马行空起来:【等以后国库丰盈了,非得把这咸阳宫好好扩建精修一下不可!不,光是宫殿还不够,整个咸阳城的规划都可以更合理些,下水道系统、公共区域、绿化……嗯,任重道远啊!】暂时将讨要人才的紧张抛在了脑后。
她正天马行空地规划着未来的“咸阳新城改造计划”,内侍出来宣她进殿了。
“臣顾念一,拜见陛下。”她规规矩矩地行礼。
“平身。”嬴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情绪,“顾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顾念一站直身体,脑子里之前编排的那些“话术”在接触到嬴政目光的瞬间,好像有点卡壳。她甩了甩头,决定还是采用最直接(在她看来)也最能博取同情的方式——卖惨加表忠心。
只见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忽然身子一矮,动作流畅地就是一个“滑跪”,直接跪在了御案前。她抬起头,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既可怜又诚恳:
“陛下——!”她拖长了调子,开始絮叨。
“臣近日……实在是分身乏术,力不从心啊!您看,那观书楼已然建成,可楼内空空,书籍整理、分类、编目,工程浩大,需得细心又懂文墨之人操持;官营工坊的茶叶、瓷器、丝绸已能稳定产出,可要打造成响亮的‘大秦官造’品牌,远销西域,还需设计标识、定制包装、制定营销策略,琐事繁多;还有新作物的推广、食品开发……”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嬴政的神色,见对方并无不耐,便继续加码:“最重要的是,陛下命臣研读律法,思考改革之策,此乃关乎国本之重任,臣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挑灯夜读,只觉律法精深,愈读愈觉自身浅薄,需更多时间潜心钻研……可、可眼下这诸多事务缠身,臣实在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嬴政,眼神里写满了“我快被榨干了,急需帮手”的诉求:“陛下,臣以为,如今大秦各项新政铺开,正是用人之际,仅靠现有官员,难免左支右绌。是否……是否可以考虑,再次颁下求贤令,或者……有针对性的,再招揽一些贤才入咸阳,为陛下,为大秦效力?”
嬴政静静地看着她表演,从“滑跪”到絮叨,内心只觉得这丫头为了要人,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颇有些……滑稽的可爱。他面上却不露分毫,顺着她的话,如同一个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君主,带着些许探究的语气问道:“哦?顾卿既感人手不足,想必心中已有些想法?不妨说来朕听听。”
听到这话,顾念一精神一振,战术性地清了清嗓子,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她跪直了身子,开始“荐才”:
“回陛下,沛县之地,此前招揽的萧何、刘季等人皆能力出众。臣听闻,沛县似乎还有些遗漏的贤才,或许可派人细细访查,看看是否有可用之人。”她先抛出一个相对稳妥的开头。
她略微提高了声音,“臣还听闻有一智者,名曰陈平,虽出身贫寒,但聪慧过人,尤善谋略,若能招揽至咸阳,必能于新政谋划、事务协调中发挥大用!”她记得陈平此时应该还未发迹,正好可以提前“截胡”。
说到这里,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张良……要不要说?这家伙是个刺头啊,还是搞刺杀活动的……但能力是真的强,不用太可惜了……】她咬了咬牙,想着连刘邦都举荐了,张良应该……问题也不大昂?
她心一横,眼一闭,仿佛豁出去一般,语速加快了几分:“还有一人……此人,此人出身韩国贵族世家,其祖父与父亲都曾任韩王相国,名曰张良,字子房。”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嬴政的反应,见对方依旧面色平静,才继续道,“虽然……虽然此人因其家国沦亡,心怀故韩,对陛下、对大秦或有异心,甚至……甚至可能有过一些不轨的图谋……”
她越说声音越小,但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然而,其才智谋略,实属顶尖!陛下,此等人才,若放任在外,恐生事端。”
顾念一说完,她心里就七上八下,【政哥会不会觉得我疯了?推荐一个反贼头子?】
无人知晓,此刻嬴政内心正在暗自摇头。这丫头的思路,果然与众不同。
将潜在的威胁直接放到身边,美其名曰“感化”或“监控”,倒也……算是一种直截了当的解决办法。
在他眼中,六国余孽不过是疥癣之疾,如今“纠结”的,是如何配合顾念一演好这场戏,总不能她一提,自己就立刻点头同意,那也显得太过儿戏,容易引人怀疑(尤其是怀疑他为何如此信任她的判断)。
于是,在顾念一忐忑的注视下,嬴政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张良……此人身份特殊,乃韩国余孽,其心必异。顾卿可曾想过,若招揽此人入咸阳,朝中百官会如何议论?”
顾念一一听,有门!政哥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在讨论可行性!她立刻打起精神,那股子为了人才可以“强词夺理”的劲头又上来了:
“臣知晓其中关隘!可那又如何呢陛下?”她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说。
“我大秦现在正值用人之际,缺的就是这等身负奇才之人!他张良有异心,我们何不干脆将他绑……请回来,放在明处?在咸阳,在陛下您的眼皮子底下,还怕他翻了天不成?用得好,他能为我大秦效力,岂不比让他在外暗中策划、徒耗才华要强上百倍?”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逻辑无懈可击:“不管他之前是什么身份,韩国早已成过往云烟,现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他张良也是大秦的子民!既有才能,为何不用?难道我大秦,还容不下一个有心归附……”
话倒嘴边觉着有些许不对劲,随即换了种说法“即将被‘教化’归附的人才吗?有陛下在,何人敢真正放肆?既如此,用他张良,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