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异常的空间波动源头,位于海州市西区,一片被围挡起来的巨大工地。规划图显示,这里原本是一片老旧的厂区,即将被改造成新的商业中心。此刻已是深夜,工地上只有几盏孤零零的照明灯散发着惨白的光,机械寂静地矗立在黑暗中,如同巨兽的骨架。
凌皓与苏晓悄无声息地落在工地外围一栋废弃厂房的屋顶,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
波动就是从这片区域的核心传来的,但此刻却异常微弱,几乎难以捕捉,仿佛刚才的悸动只是错觉,或者那“东西”巧妙地隐藏了起来。
“消失了?”苏晓蹙眉,背上剑匣的嗡鸣也已平息。
凌皓沉默不语,眼底昏黄流光缓缓旋转。他的感知远比苏晓敏锐,更能捕捉到那些不属于现世的蛛丝马迹。他能感觉到,这片区域的空间结构依然残留着一种极不稳定的“黏连感”,就像两张纸被强行粘合后又撕开,留下了看不见的褶皱与残胶。
那绝非自然形成,也非普通空间能力者所能做到。是往生殿的力量无疑,但似乎只是惊鸿一瞥,并未真正降临。
就在他全力感知空间残痕时,另一股极其微弱、却让他灵魂深处微微一动的气息,突兀地闯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那气息……并非来自空间层面,而是来源于一个……活人?
气息很弱,混杂着烟味、汗味和廉价古龙水的味道,属于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孱弱的生命体。但在这股生气之下,却缠绕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死寂与秩序。
与他方才感知到的、弥漫在城市背景音里的那丝阴冷死气同源,却更为浓郁、更为“新鲜”,仿佛不久前刚刚近距离沾染过!
凌皓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工地围挡外的一条阴暗小巷。
巷子里,正发生着一场不成比例的冲突。
三个穿着流里流气、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小混混,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拳打脚踢。
“妈的!黄毛猴!欠债不还还敢躲?” “揍他!看他下次还敢不敢!” “呸!废物一个!”
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顶着一头枯黄杂乱头发、身材瘦弱的年轻男人,他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任由拳脚落在身上,只是发出痛苦的闷哼,却不敢反抗。
凌皓的视线,瞬间锁定在那个被打的黄毛年轻人身上。
那丝异常的冥府气息,正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的!虽然极其稀薄,正随着他的呼吸和生机缓缓消散,但绝不会有错!
更让凌皓目光微凝的是——这个黄毛年轻人的面相,竟让他产生一种极其模糊的熟悉感。并非认识,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仿佛在无数生命轮回中曾擦肩而过般的眼熟。
“怎么了?”苏晓注意到他的异常。
“那个人,”凌皓指向巷子,“他身上有那气息。”
苏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秀眉微蹙:“一个小混混?他怎么会……”
话音未落,凌皓身影已然自楼顶消失。
巷子里,三个混混打得正起劲,忽然觉得后颈一凉,仿佛被什么极寒的东西盯上了,动作不由自主地僵住。
他们骇然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常服、面容冷峻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巷口,正静静地看着他们。那人眼神平淡无波,却让他们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寒意,仿佛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连灵魂都在战栗。
“滚。”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直接砸进他们的脑海。
三个混混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小巷,瞬间没了踪影。
地上的黄毛年轻人挣扎着抬起头,鼻青脸肿,嘴角带血,眼神惶恐又茫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凌皓。他显然不认识凌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凌皓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目光落在他身上。离得近了,那丝冥府气息更加清晰。它并非附着在表面,而是像一种“污染”,从他身体的经络乃至灵魂层面微微散发出来。
“你……”黄毛被凌皓看得毛骨悚然,结结巴巴道,“…谢谢…大哥…我…我没钱……”
凌皓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一丝微不可见的昏黄气流,轻轻点向黄毛的眉心。
黄毛吓得闭上眼,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指尖触及皮肤,冰凉刺骨。那丝昏黄气流钻入黄毛体内,迅速游走一圈。
凌皓的眉头微微皱起。
果然!这气息已经与他自身的精气神微弱地纠缠在了一起,像是中了某种缓慢发作的“毒”。这绝非简单的外界沾染,而是更深入的……侵蚀。而且,这气息的“质”,与他记忆中的往生殿同源,却似乎更加……“死板”和“冰冷”,缺少了冥府应有的那丝轮回生机,更像是一种拙劣的模仿或者被污染后的变异。
同时,在气息接触的瞬间,凌皓捕捉到了几幅来自黄毛潜意识的、极度恐惧的碎片画面:
【……深夜,废弃的厂区深处(就是旁边这片工地),他和几个同样混混打扮的人似乎想偷点建材换钱……黑暗中踢到了一个硬物,低头一看,是一块半埋在土里的、黑色的、冰冷无比的奇异碎砖,上面似乎还刻着看不懂的字……碰到那砖的瞬间,刺骨的冰冷顺着手臂窜遍全身,仿佛灵魂都要冻僵了……紧接着,耳边似乎听到了无数人排队行走的脚步声、铁链拖地的声音,还有模糊的哭声……吓得他们屁滚尿流地跑了……】
画面破碎而混乱,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就是那里!工地的深处!
凌皓收回手指,看向吓得几乎瘫软在地的黄毛:“你们昨晚,在什么地方偷东西?”
黄毛猛地睁大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你…你怎么知道?!”他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嘴唇哆嗦着,“鬼…有鬼!那地方闹鬼!我们就不该去!强子他们碰了那鬼东西后,今天就病得起不来了,浑身发冷说胡话!我…我好像也……”
他越说越害怕,身体抖得更厉害。
凌皓基本确定了。这些混混无意中接触到了往生殿力量侵入现实的“锚点”或者碎片,被其散发的变异冥府气息侵蚀了。体质稍差的,立刻病倒;这个黄毛体质稍好,或者沾染较少,还能撑得住,但气息也在慢慢侵蚀他的生机。
“带我去你们碰到那东西的地方。”凌皓站起身,语气不容拒绝。
“不不不!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黄毛吓得连连后退,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凌皓静静地看着他,眼底那抹昏黄再次浮现。
黄毛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的目光对上了凌皓的眼睛,那里面仿佛有一条无尽流淌的安静河流,所有的恐惧、挣扎、抗拒,在这条河流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渐渐被冲刷、抚平,只剩下空茫的服从。
“带路。”凌皓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奇异的安抚与命令双重意味。
黄毛的眼神变得有些呆滞,脸上的恐惧渐渐褪去,他慢慢地、机械地站起身来,喃喃道:“……好……带路……”
苏晓此时也落在了巷中,看到黄毛的状态,微微一惊:“你对他用了……”
“一点小手段,免得他吓死。”凌皓淡淡道,“跟上。源头就在里面。”
他看了一眼工地深处,那股空间的褶皱感再次清晰起来。
往生殿的碎片……变异冥气……沾染的活人……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这股试图降临的力量,是友是敌?
他隐隐觉得,这个看似偶然撞见的黄毛,其身上那丝熟悉的轮回痕迹,或许也并非巧合。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将这一切串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