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郊外的张家庄,晨雾还未散尽,像一层薄薄的轻纱笼罩着整个村庄。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像一条细长的白丝带,慢悠悠地缠绕在灰瓦屋顶上,与晨雾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宁静而祥和的画面。
张三牛正蹲在自家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手里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这把锄头跟随他已经有十多年了,木柄被他的手掌磨得光滑发亮,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暗红色,上面还残留着他手掌的温度和岁月的痕迹。只是铁头部分布满了铁锈,像一块生了病的骨头,坑坑洼洼的,失去了往日的锋芒。
他拿起一块粗布,使劲地在锄头的铁头上打磨着,“沙沙” 的摩擦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粗布上很快就沾满了铁锈,变成了暗红色。他时不时地停下来,用手指摸一摸锄头的刃口,感受着打磨的进度,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目前的效果不太满意。
“当家的,有人找!” 院门外传来老伴王氏的声音,带着几分好奇和疑惑。她刚把晾晒的衣物收进屋里,就看到两个穿着官服的人站在门口,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
张三牛直起腰,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腰间那条用了多年的旧布带松了些,他顺手紧了紧。这几年关中地区收成不好,要么旱要么涝,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的腰也因为常年弯腰劳作,弯得越来越厉害了,每次直起身子都要发出 “咯吱” 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艰辛。
他慢慢走到门口,只见两个穿着青色差役服的人站在那里。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差役,脸上带着几分严肃,手里捧着一个红色的帖子;另一个差役年纪稍轻,提着一个小布包,布包上还系着红色的绳子,看着十分喜庆,与这简陋的农家小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您是张三牛老丈吧?” 为首的差役问道,声音洪亮,带着官差特有的威严,震得张三牛的耳朵嗡嗡作响。
张三牛点点头,心里有些忐忑,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他一辈子都是个普通老农,面朝黄土背朝天,从没和官差打过交道,不知道这两位上门有什么事。“是我,官爷找我有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拘谨,双手不自觉地在衣角上擦了擦。
“我们是司农寺的,奉李大人之命,给您送请帖来的。” 差役说着,将手里的红帖递了过来,又指了指旁边的布包,“这是李大人让给您带的两斤新收的胡椒。”
“胡椒?” 张三牛愣了一下,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微微张开,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胡椒在大唐可是稀罕物,价比黄金,寻常百姓别说吃了,见都难得一见。去年村里闹饥荒,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大家只能靠挖野菜、啃树皮度日,是李大人推广种植胡椒,才让大家有了活路,保住了性命。
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尝到胡椒味的那种新奇和满足。那是去年冬天,李大人派人送来一些胡椒,让村里每户人家尝尝。王氏用那点胡椒炖了一锅野菜粥,原本寡淡无味的粥顿时变得香气四溢,辛辣中带着独特的香气,让全家人都吃得津津有味,那味道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张三牛颤抖着双手接过请帖和布包,布包入手沉甸甸的,还能闻到里面散发出来的淡淡胡椒香,那香气钻进鼻孔,让他精神一振。请帖是用上好的红纸做的,纸张厚实光滑,上面用毛笔写着工整的字迹,笔力遒劲,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写的,邀请他三日后卯时到城外试验田观看试犁。
差役又交代了几句关于试犁的时间和地点,便转身离开了。张三牛捧着请帖和胡椒,站在门口愣了半天,像被钉在了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晨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他才回过神来。
王氏走过来,好奇地问:“当家的,这是啥呀?看你傻愣愣的。”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布包,猜测着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是李大人的请帖,让我去看试犁。” 张三牛喃喃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茫然。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两小包胡椒,用油纸仔细地包着,油纸的边缘还细心地折了起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王氏眼睛一亮,忍不住赞叹:“我的天,真是胡椒!这么多,够咱们吃好几年了!李大人真是太客气了。”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小包胡椒,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张三牛却没那么高兴,他拿着请帖,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他想起了上次的事,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那是几个月前,李大人让他试用新改良的犁,说是能省力不少。他当时心里也很高兴,觉得李大人是真心为百姓着想。可没想到,那犁刚用了不到半天,犁辕就断了,不仅耽误了耕作,还让他心里很过意不去,总觉得是自己没用好,辜负了李大人的信任。
“咋了?不高兴?” 王氏看出了他的心思,收起笑容,关切地问道。
张三牛叹了口气,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这石凳是他年轻时亲手凿的,上面已经被磨得光滑圆润,带着岁月的痕迹。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请帖的边缘,红纸的边缘有些粗糙,硌得他的手指有些发痒。“我在想,上次那犁辕断了,这次李大人又搞出新犁,要是再断了,岂不是让李大人难堪?我一个老农,也帮不上啥忙,去了也是添乱。”
王氏端来一碗水,放在他面前的石桌上,碗是粗瓷的,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豁口。她柔声劝道:“当家的,你可不能这么想。李大人种胡椒救了咱村的饥荒,这份恩情咱不能忘。他请你去看试犁,是瞧得起你,觉得你懂农活,知道什么样的犁好用。再说了,真要是新犁不行,你去了还能劝劝他改回来,总比让他盲目推广要好,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咱们老百姓。”
张三牛听着老伴的话,心里稍微松动了些。他想起李大人的好,想起去年饥荒时,李大人亲自到村里指导种植胡椒。那时候李大人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和大家一起在地里干活,不怕脏不怕累,手上磨出了水泡也不叫苦。晚上就住在村里的破庙里,和大家同吃同住,那种亲民和务实,让他打心眼里佩服。
“可我还是怕……” 张三牛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他抬起头,看着王氏,眼神里充满了犹豫,“要是试犁出了岔子,李大人脸上无光,说不定还会怪罪我,觉得是我这老农不会用新东西。”
“李大人不是那种人。” 王氏肯定地说,她拿起请帖,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迹,“你忘了?上次犁辕断了,李大人不仅没怪你,还亲自上门道歉,说自己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他还送了咱们两斗粮食,说是补偿。这样的好官,咱可不能寒了他的心。”
张三牛沉默了,他知道老伴说得对。李大人是个办实事的好官,一心为了百姓,为了大唐的农业。自己作为受益的老农,确实应该去支持一下。可是,心里的那点顾虑还是像小虫子一样,时不时地爬出来挠一挠,让他难以下定决心。
他拿起请帖,又看了看那两斤珍贵的胡椒,心里暗暗做了决定。不管怎么样,都要去看看,就算帮不上忙,也能给李大人捧个人场。要是新犁真的好用,那对百姓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能少受很多罪;要是还有问题,自己也能如实反映,帮李大人改进,也算是尽了一份力。
“行,我去。” 张三牛站起身,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把胡椒小心翼翼地收进柜子里,那是家里唯一的一个木柜,还是他结婚时做的,上面的漆已经掉了不少,但依旧很结实。他打算留着过年的时候,给孩子们做顿好吃的,让他们也尝尝这稀罕的胡椒味。请帖则被他郑重地放在了柜子上的一个小盒子里,那盒子里装着家里最珍贵的东西,有孩子们的胎发,还有他年轻时获得的一块 “勤劳农户” 的木牌。
接下来的两天,张三牛心里一直惦记着试犁的事,干活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在地里锄草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地停下手里的活,望着长安城的方向,想象着新犁的样子。不知道这次李大人又有什么新花样,会不会比上次的犁更好用。
他甚至去村里找了几个相熟的老农,有隔壁的李四爷,还有村东头的王老五,和他们说起这事。大家都劝他去看看,说这是好事,说不定能学到新东西,以后种地能更省力。李四爷还说:“三牛啊,你可得好好看看,回来给咱们说道说道,要是真好用,咱们也请李大人给咱们弄一具。”
离试犁还有一天的时候,张三牛特意把自己那身最体面的衣服找了出来。那是一件半旧的蓝色粗布褂子,是去年过年时王氏给他做的,上面打了两个小小的补丁,但很干净。他把衣服放在盆里,用皂角仔细地洗了一遍,然后晾在院子里的绳子上。第二天早上,他又把衣服熨烫了一下,虽然没有熨斗,他就用一个装着热水的铁壶代替,小心翼翼地在衣服上反复熨着,直到衣服变得平平整整。
他心里暗暗想着,到时候一定要仔细看看新犁到底怎么样,不能辜负李大人的信任,也不能辜负村里乡亲们的期望。
欲知下文如何,请先关注收藏点赞!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