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
“然,”赵云话锋一转,目光如电射向李儒,“强征暴敛,屠戮百姓,非神州仁义之师所为!更非我赵云之道!”
他转向蒋琬,“蒋长史,你与黎夫人,即刻带人,持我手令,携部分军中医药,深入附近村寨部落。言明我军困境,晓以大义,言明所借粮秣,来日必十倍奉还!若有伤病,尽力救治!以诚意换取存粮。”
蒋琬精神一振,拱手道:“下官领命!必竭尽全力!”
“刘渊!”赵云看向魁梧的将领。
“末将在!”
“命你挑选精干士卒,组成数支精悍狩猎队。此地山林虽险,必有走兽飞禽。雪灾之下,野兽同样难熬,或可猎获补充肉食。记住,避其凶险,以保全为上!”
“得令!”刘渊抱拳,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杨春、王敏!”赵云继续下令,“清理营地周边积雪,寻找一切可食之物!冻毙牲畜、草根、树皮……仔细搜寻!一丝一毫,都不可浪费!”
“遵命!”两人齐声应道。
最后,赵云的目光落在李儒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军师,征粮队,由你统筹节制。”
李儒微微一怔,随即躬身:“属下遵命。”
“但,”赵云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冰碎裂,“你给我听清楚!征粮,以劝导、公平交易为先!绝不可滥杀无辜!绝不可焚烧村寨!若有违令,激起民变,或私藏克扣、中饱私囊者——”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青釭剑,冰冷的剑锋映照着跳动的火光,发出龙吟般的轻啸,“无论何人,立斩不赦!军法无情!”
森然的杀气瞬间弥漫整个帅帐。李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脊背发凉,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了赵云那洞穿人心的目光:“属下……明白!定当约束部众,依令而行!”
赵云收剑入鞘,那铿锵之声在寂静的帐内回荡。他不再看李儒,目光转向帐外无边的风雪和黑暗。
“传令全军,粮草短缺,自今日起,口粮减半。各级将官,与士卒同食同苦,不得例外!违令者,斩!”
“遵令!”众将肃然应诺。
军令一道道发出,帅帐内的空气依旧凝重,却少了几分绝望的混乱,多了一丝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秩序感。
深夜。临时营地的篝火在寒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士兵们疲惫而麻木的脸。伤兵营里,压抑的呻吟和痛苦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何滟带着女兵营的骨干,正协助黎卉和有限的军医,在简陋的条件下尽力救治伤员。热水、干净的布条、金疮药……一切都显得如此匮乏。
何滟动作轻柔而迅速地为一名冻伤的士兵包扎,温婉的侧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坚毅。
“姐姐,金疮药快没了……”一名女兵低声报告。
何滟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声音依旧平稳:“先用热水清洗干净,布条煮透再用。告诉黎妹妹,节省着用。”
她抬眼望向帅帐的方向,眼中忧色更深。粮草、药品……压在夫君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另一处篝火旁,马云鹭正带着她挑选出的数十名健壮女兵,与刘渊派来的几名老猎户一起,仔细检查着弓箭和短矛。
她神色专注,不时低声询问着什么。狩猎,是获取肉食的重要途径,她必须确保自己带领的女兵分队能发挥作用。
祝融则独自坐在营地边缘的一块大石上,远离人群。她闭着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鼻翼微微翕动。
忽然,她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投向西北方向一片被大雪覆盖的密林深处。
她站起身,走到一名负责警戒的士兵身边,用略带口音的官话说道:“那边,有血腥味。很淡,但……还有活物的气息。”她指向密林。
士兵将信将疑,但还是立刻将情况报告给了巡逻的军官。
而在营地最偏僻的一个小帐篷里,昏黄的油灯下。黎卉刚刚为一个特殊的“病人”处理完伤口。
那是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皮肤微黑,五官深邃,带着明显的异族特征。
她是在雪崩边缘被周仓奋力推开的几个民夫之一,昏迷中被抢救出来,身上只有些擦伤和冻伤,却一直未曾苏醒。
她穿着破烂的兽皮和粗麻衣服,脖子上挂着一个用兽骨和彩色石子串成的奇特项链。
黎卉仔细地检查着少女的状况,用温水擦拭她的脸颊。少女的睫毛忽然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幼兽般的呻吟。
“她……她好像要醒了!”旁边帮忙的樊氏惊喜地低呼。
黎卉连忙凑近,轻唤道:“孩子?能听见吗?别怕,你安全了。”
少女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露出迷茫而惊惧的眼神。她的视线模糊地扫过陌生的帐篷顶,黎卉温和的脸,最后落在樊氏身上。
当她的目光触及樊氏发髻上一支样式普通的玉簪时,瞳孔猛地一缩,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
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含糊不清、充满惊恐的呓语,用的是众人完全听不懂的土语,随即又陷入了昏迷。
黎卉和樊氏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这个被周仓用生命换来的扶余少女,身上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她昏迷前的惊恐,似乎指向了……樊氏?
风雪依旧在营地上空呼啸,如同无数冤魂的哭嚎。周仓和黑虎营的英魂,似乎仍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徘徊。
粮草短缺的阴影,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李儒的征粮队即将出发,蒋琬的怀柔之策能否奏效?狩猎队能否带回希望?
而那个身份不明、充满恐惧的扶余少女,又会给这支陷入困境的大军带来什么?
寒夜漫长,余烬冰冷。镇国公赵云的东征之路,在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后,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