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荚”的办公室焕然一新，玻璃隔断取代了斑驳的墙壁，崭新的电脑取代了轰鸣的旧机箱，甚至添置了一台昂贵的咖啡机。资金注入带来的改变是肉眼可见的，连空气都仿佛轻快了许多。
江瑾辰却比融资前更加忙碌。团队扩张带来了管理压力，产品迭代需要更精细的规划，与联想投资方的定期汇报也占用大量精力。他像一颗被无形鞭子抽打的陀螺，高速旋转在各个会议、邮件和决策之间，只有深夜回到公寓，才能获得片刻喘息。
这天下午，他必须外出参加一个由联想牵头的互联网创业者小型沙龙。地点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会议厅。孙浩提前为他准备好了西装——这是江瑾辰两辈子第一次穿这么正式的衣服。
看着镜子里那个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沉稳锐利，却又难掩一丝青涩的年轻人，江瑾辰有些恍惚。这不再是那个片场角落里沉默的旁观者，也不是泡面办公室里焦头烂额的创业仔。西装像一层铠甲，将他武装成一个更符合商业世界规则的“江总”。
沙龙规格颇高，来的多是已有一定规模的互联网公司创始人和资深投资人。江瑾辰的年龄和“豌豆荚”的初创规模让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他凭借对移动互联网未来的清晰洞见和沉稳得体的谈吐，竟也吸引了不少关注，交换了一圈名片。
会议中途休息，他端着咖啡杯，走到落地窗边透气。窗外是北京繁华的街景，车水马龙。他微微松了松领带，稍显不适地活动了一下肩膀。
就在这时，酒店大堂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几辆黑色的轿车停下，酒店经理亲自迎了上去。先下来的是几个助理模样的人，然后是一位穿着考究、气质干练的中年女性——刘晓莉。
江瑾辰的目光瞬间定格。
紧接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从车里钻了出来。
是刘亦菲。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围着柔软的围巾，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脸上带着精致的淡妆，似乎刚结束某个活动或采访，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吸引了周围所有目光。她微微低着头，跟在母亲身边，步伐很快，像是要避开不必要的注意。
她们正朝着酒店的另一侧走廊走去，似乎是去参加某个私人宴会或会见。
距离并不远，中间只隔着一个宽敞却空旷的大堂。
江瑾辰的心脏猛地一跳，手下意识握紧了咖啡杯。几个月不见，她似乎长高了一点，褪去了些许稚气，那份在荧屏上见过的疏离感，此刻在现实中更加明显。
他几乎要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叫出她的名字。
但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看到刘晓莉警惕地扫视四周的目光，看到助理小心翼翼护在周围的姿态，看到刘亦菲那份被无形包裹着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星光感。
而他自己，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混在一群陌生的商人中间，手里还拿着喝了一半的咖啡。
两个世界。
短短几个月，他们之间已然泾渭分明。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刘亦菲似乎若有所觉，脚步微微一顿，朝着落地窗这边望了过来。
她的目光掠过三五成群交谈的商务人士，似乎并没有立刻认出站在窗边、西装革履的江瑾辰。她的眼神有些茫然，像是从一个抽离的视角看着这个陌生的、属于成年人的商业世界。
她的视线即将扫过江瑾辰所在的位置。
江瑾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目光即将交汇的前一秒，刘晓莉侧过头，对刘亦菲低声说了句什么，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胳膊。刘亦菲立刻收回目光，顺从地加快脚步，跟着母亲转身走进了另一侧的走廊。
身影消失在大理石柱后。
仿佛从未出现过。
江瑾辰站在原地，手心里的咖啡已经凉透。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和期待，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失落。
他们最近的时候，只隔着一个大堂。
却仿佛隔着一整条银河。
“江总？怎么了？”一个刚才交换过名片的中年投资人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看到熟人了？”
江瑾辰缓缓收回目光，脸上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商业式的微笑：“没有，认错人了。”
他转过身，重新融入沙龙的人群中，与人交谈，交换观点，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
只是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有些发凉。
沙龙结束后，他婉拒了晚上的饭局邀请，独自开车返回公司。
摇下车窗，晚风灌入，吹散了些许西装带来的束缚感。他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北京，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酒店里那擦肩而过的一幕。
她看到了吗？ 或许看到了，但没认出。 或许根本没看到。
答案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仅仅拥有一家初创公司，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快地成长，变得更强大，拥有更重的分量。
直到有一天，他能不再是隔着人群远远相望，而是可以坦然地上前，站在她的面前，让她第一眼就能认出他。
并且，让那道无形的界限，彻底消失。
车子汇入夜晚的车流，朝着中关村的方向驶去。
车灯如剑，劈开沉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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