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腿的解放,如同在密不透风的囚笼上凿开了第一个透气孔。
林默贪婪地呼吸着依旧浑浊却不再那么令人窒息的空气,全力运转着《源炁真解》的基础法门。周身浓郁的戊土灵气如同温顺的溪流,缓慢却持续地涌入他干涸的经脉,修复着伤痕,滋养着气血。
后背的剧痛进一步减轻,碎裂的骨骼似乎在土行灵气的包裹下,以一种超出常理的速度缓慢愈合着。被压伤的左腿也逐渐恢复了知觉,虽然依旧肿胀刺痛,但至少能够轻微活动。
力量,一点一滴地重新回到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里。
生存的希望变得真切起来。
但林默并未满足于此。
戊土之身的恢复和强化,固然可喜,但这并非《源炁真解》的真正逆天之处,更不是他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东西。
那被厚重土行死死镇压了十几年,几乎快要熄灭的…离火之命,才是他灵魂深处真正的不甘和躁动!
每一次呼吸,感受到的都是土的沉凝,而不是火的炽烈。
每一次心跳,搏动的都是血的流淌,而不是火的燃烧。
这具身体,这片天地,仿佛都在无时无刻地提醒他——你生而相克,命该如此。
“不…”
一声沙哑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沫。
他不要永远被这厚重的土行束缚!他要感受那源自灵魂本源的灼热,他要掌控那焚尽一切的力量!
意念集中,他开始强行扭转《源炁真解》的引导方向。
不再感应、吸纳周身无处不在的戊土之气,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沉入体内那最深、最暗、被镇压得最狠的地方——去唤醒那一点微弱的先天丙火!
过程比引导土行之气艰难何止百倍!
如同在万年冻土之下,试图点燃一粒被深埋的火种。四周是无穷无尽、冰冷沉重的压制和排斥。
“嗤——”
刚一尝试,剧烈的反噬就猛地袭来!
原本温顺流淌在经脉中的土行灵气瞬间变得狂暴,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疯狂地扑向那丝胆敢冒头的微弱火意!经脉如同被无数土刺贯穿、碾压,痛得他浑身痉挛,眼前发黑,一口鲜血直接喷在面前的岩石上,瞬间被吸干水分,留下暗红的痕迹。
命与身的冲突,在这一刻被他的强行引导彻底引爆!
“呃啊啊啊——!”他死死咬住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呜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刚刚愈合一些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流出。
但他没有停止。
脑海中,《源炁真解》那些关于“转化”和“调和”的晦涩经文自主流转,虽然无法完全理解,却本能地提供着一丝微弱的指引,让他不至于在这剧烈的冲突中瞬间崩溃。
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将精神力化作最纤细的探针,穿透厚重土行的封锁,去触碰,去共鸣那深藏的火种。
每一次尝试,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更凶猛的反噬。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周围的戊土灵气太过雄厚,如同天罗地网,将他那一点微弱的命火困死在方寸之地,根本不容它冒头。
绝望再次开始滋生。
难道…真的不行吗?即便拥有了上古秘法,也无法逆转这先天定下的命数?
就在他意识再次因痛苦和耗尽而逐渐模糊之际——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灼热的气息,忽然从岩壁的深处渗透而来。
很微弱,很隐晦,夹杂在磅礴的土行灵气中,几乎难以察觉。但那气息带着一种纯粹的、暴烈的燥意,与赤烬山脉地表的躁动同源,却更加…古老和精纯?
是更深层的地肺余火!是这片山脉真正的心脏还在微弱搏动的证明!
这丝微弱的地火气息,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
他体内那被压制到极限、近乎熄灭的离火之命,猛地跳动了一下!如同濒死的鱼儿遇到了水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渴望和…回应!
“就是现在!”
林默精神猛地一振,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契机!
他不再强行从内部突破,而是引导着那丝从外界渗入的、微弱却同源的地火之气,如同引线般,小心翼翼地“接引”向体内被镇压的火种!
内外交汇!
轰!!!
仿佛一点火星终于落在了干燥的柴薪上!
虽然微弱,虽然瞬间就被周围庞大的土行灵气扑灭了大半,但一点真阳,已然被点燃!
“噗——!”更大的鲜血从口中喷出,其中甚至带着一丝灼热的火气,烫伤了嘴角。
但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成功了!尽管只是一瞬间,尽管付出的代价惨重,但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一点源自灵魂本源的灼热和悸动!
他贪婪地捕捉着岩缝中那丝丝缕缕、断断续续的地火余息,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收集着每一丝可能助燃的火星,一次次地尝试引燃体内的命火。
痛苦依旧,反噬依旧,但他乐此不疲。
这种疯狂的尝试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他再次耗尽所有心力,瘫软在冰冷的岩石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身体内部一片狼藉,经脉多处被冲突的灵气灼伤或震裂,比刚刚被救醒时还要糟糕。
但他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满足笑容。
他能感觉到,胸口深处,那一点微弱的火种,虽然依旧被厚重土行死死包裹着,却不再像过去那样死寂冰冷,而是维持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温热度。
像是一颗被深埋地底,却始终未曾熄灭的炭核。
就在这时,上方隐约传来碎石滚落和脚步声,还有模糊的人声。
“这边…再清理一下…看看有没有活口…”
是救援队?还是…搜查队?
林默瞬间收敛所有气息,连那点微弱的火意也死死压住,整个人如同真正昏迷的尸骸,融入了冰冷的岩石背景之中,只有耳朵竭力捕捉着上方的动静。
声音渐渐远去,似乎并未发现他所在的这条深入岩层的狭窄缝隙。
危险暂时解除。
他松了口气,剧烈的精神消耗和身体创伤带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意识开始沉沦。
在彻底陷入昏睡之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火…我一定能掌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窸窣声将他从深沉的昏睡中惊醒。
不是上面传来的,而是…从这条狭窄缝隙的另一端?
他猛地睁开眼,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黑暗中,一点微弱的光晕缓缓靠近,映照出一张熟悉而苍白的脸。
是苏砚。
她提着一盏光线昏黄的简易矿灯,小心翼翼地拨开挡路的碎石,看到蜷缩在岩缝深处的林默时,明显松了一口气,但随即看到他浑身是血、伤势似乎比传闻中更重的模样,眉头又紧紧蹙起。
“你…你真的还活着…”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乎一路找来并不轻松。“外面都在传你死了,或者失踪了…秦长老的人还在重点搜查这片区域…”
林默没有放松警惕,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善意往往比恶意更加可疑。
苏砚似乎看出了他的戒备,没有继续靠近,只是将矿灯放在一块稍高的岩石上,光线勉强照亮这片狭小的空间。她从随身带着的一个粗布包里,取出几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你伤得很重,光靠硬撑不行。”她将东西轻轻推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是些干净的伤药和纱布…还有这个,”她指了指其中一个稍小的油纸包,里面是几株干枯的、带着奇特清香的草药,“…‘清心草’和‘凉血根’,碾碎外敷,或许…或许能缓解一些体内灵气冲突带来的灼痛。”
她的话说得很含糊,但“灵气冲突”四个字,却让林默心头猛地一跳!
她怎么会知道?
他体内的命身相克,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具体症状和痛苦,外人绝不可能知晓得如此清楚!更不可能精准地拿出能缓解火土冲突反噬的草药!哪怕这只是最基础的凡俗草药!
林默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死死盯住苏砚。
苏砚在他的目光下微微偏过头,语气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别问那么多。秦长老已经怀疑这次矿难有异常,你…你是重点。如果不想死,就尽快好起来,离开这里。这些药…就说是你以前自己攒的,或者矿难时侥幸找到的遗落的药包。”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你体内的火…太躁了,和你现在的身体格格不入,再强行…会没命的。”
说完,她不再停留,提起矿灯,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关切,有警告,还有一丝…同病相怜般的无奈?
然后,她迅速转身,身影消失在黑暗的矿道拐角,如同从未出现过。
林默怔怔地看着地上那几包东西,又看向苏砚消失的方向,心中波澜骤起。
这个看似普通的文书女孩,远比他想象的要神秘得多。
她不仅看出了他体内灵气冲突的真相,甚至能精准地点出是“火”的躁动…
她到底是谁?
还有,她最后那句话…是提醒,还是…某种暗示?
岩缝里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那盏苏砚留下的简易矿灯,散发着微弱却温暖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映亮了地上那几包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希望,和更深的谜团。
林默伸出手,紧紧抓住了那包“清心草”和“凉血根”。
活下去。然后,弄清楚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