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晨光透过残破的朱雀门,洒在宫前的广场上。赵烈穿着新授的禁军都虞候甲胄,甲片上的云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手里握着“定国”剑,正指挥士兵清理昨夜的血迹。广场上,百姓们已陆续摆起小摊,卖着热粥和炊饼,袅袅炊烟与宫墙的焦痕交织,像是一场劫难后的新生。
“都虞候,李将军请您去中军帐议事。”亲兵小跑过来,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名册——这是李存信余党的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勾着已抓获的名字,还有十几人标注着“在逃,往晋阳方向”。
赵烈接过名册,指尖划过“王从珂”三个字——昨夜清查时,这个李存信的外甥就没了踪影,斥候回报说他带着三百亲兵往晋阳逃,显然是想投奔契丹的使者。“告诉将军,我处理完广场的事,立刻就到。”他把名册递给亲兵,又叮嘱道,“让弟兄们加强晋阳方向的巡逻,王从珂这人狡猾,别让他跑了。”
等士兵们把最后一块染血的石板抬走,赵烈才往中军帐走。沿途的禁军士兵见了他,都恭敬地行礼——自昨夜斩杀李存信、周匝,护送李嗣源入城后,这位年轻的都虞候已成了洛阳军中的“定心石”,连效节军的老兵都服他。
中军帐内,气氛却有些凝重。李嗣源坐在案前,手里捏着几封藩镇的书信,眉头紧锁。郭崇韬的旧部、现任枢密副使的张延朗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份军报,脸色难看:“将军,契丹使者已到晋阳,还带了两千骑兵,说是‘来助大唐平乱’,实则是想趁机控制晋阳。另外,成德节度使王镕、义武节度使王处直都派人来问‘何时立新君’,显然是在观望。”
“新君……”李嗣源叹了口气,把书信推给刚进门的赵烈,“你看,有的藩镇劝我继位,有的却暗里说‘需等宗室亲贵’,还有的干脆提‘请契丹册立’——这大唐的江山,竟要靠外人来定夺了。”
赵烈翻看书信,心里一阵发凉。成德节度使王镕的信里满是试探,说“若将军继位,需许我成德自治”;义武节度使王处直更过分,竟提“愿引契丹兵助将军,只求燕云三州免税”。“将军,这些藩镇是想趁火打劫!”他把书信拍在案上,“契丹狼子野心,怎可引狼入室?至于宗室亲贵,先帝(李存勖)的子嗣要么战死,要么年幼,只有将军您是先王义子,又有讨梁复唐的大功,继位名正言顺!”
张延朗也附和:“赵都虞候说得对!眼下契丹虎视眈眈,藩镇观望,只有将军尽快继位,才能稳住局势。臣已让人准备登基仪式,就定在三日后,在北邙山唐祖陵祭拜,然后回洛阳太极殿登基,昭告天下。”
李嗣源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头,眼里没了之前的犹豫,只剩决绝:“好!就按你们说的办!但有三事,你们需记好:一,登基后不可称‘帝’,仍用‘大唐’国号,尊先帝为‘庄宗’,以示我不忘先王遗愿;二,厚葬庄宗,追封郭崇韬为太师,平反所有被周匝、存信诬陷的忠臣;三,打开国库赈灾,免洛阳百姓三年赋税,让大家知道,我们是来救民,不是来争权的。”
“臣等遵令!”赵烈和张延朗齐声应道,帐内的气氛终于松了些。
接下来的三日,洛阳忙得像个蜂巢。赵烈带着禁军清理城防,修补被烧毁的城门;张延朗则主持登基仪式的筹备,派人去北邙山修整唐祖陵的祭台;效节军的张破败负责维持治安,士兵们背着粮袋挨家挨户送赈灾粮,百姓们的欢呼声从街头传到巷尾。
登基前一日,赵烈按李嗣源的吩咐,去狱中提审了几个李存信的核心余党。牢里阴暗潮湿,李存信的亲信将领石敬塘(与之前拦截赵烈的石敬塘同名,为李存信同族)被铁链锁在墙上,见了赵烈,还嘴硬:“赵烈,你别得意!契丹大军很快就到,到时候你们这些‘叛贼’,都得死!”
“契丹?”赵烈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王从珂的密信——昨夜斥候在晋阳城外截获的,上面写着“愿引契丹兵入洛阳,助舅父(李存信)报仇”,“你以为王从珂能跑掉?他刚到晋阳,就被我们的人盯上了。还有契丹使者,若敢踏入洛阳一步,我让他们有来无回!”
石敬塘的脸色瞬间惨白,再也没了之前的嚣张,瘫坐在地上:“我……我投降!我知道李存信藏在晋阳的粮草库,我带你去!”
赵烈没理会他的求饶,只是让人把密信收好——这是将来对付契丹的证据。走出监狱时,夕阳正斜照在洛阳的城楼上,新换的“大唐”旗帜在风中飘扬,他忽然觉得,这三天的忙碌,值了。
登基当天,北邙山唐祖陵的祭台上摆满了祭品。李嗣源穿着赭黄的龙袍,却没戴皇冠,只束着一条玉带,手里捧着李克用的灵位,对着祖陵跪拜:“先王在上,嗣源无能,未能护住庄宗,未能早日清君侧。今日嗣源继位,定当守大唐江山,护天下百姓,若有违此誓,天地不容!”
祭台下,赵烈带着三千禁军排列整齐,甲胄反光连成一片金色的海洋。藩镇的使者们站在两侧,看着李嗣源庄重的模样,再看看台下肃立的禁军,眼神里的观望渐渐变成了敬畏——没人再敢提“契丹册立”,连王镕的使者都悄悄收起了“自治”的书信。
祭拜结束后,众人返回洛阳太极殿。李嗣源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朝拜,张延朗高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大唐嗣君李嗣源诏曰:庄宗皇帝不幸崩逝,国不可一日无君。朕承先王遗愿,继大唐社稷,改元天成,是为明宗。封赵烈为禁军都虞候,统领京畿禁军,赏黄金五百两、绢两千匹;封张延朗为枢密使,掌军国要务;其余将士,各按功劳升赏……”
赵烈跪在最前排,听到“禁军都虞候”四个字时,心里一阵激动——从河东军的亲兵,到如今统领京畿禁军的都虞候,他终于能靠自己的本事,护住大唐的都城,护住郭崇韬、李克用这些人的遗愿。
退朝后,李嗣源留住了赵烈,在偏殿递给他一本线装的册子——这是郭崇韬生前整理的《禁军整顿策》,上面还留着他的批注,写着“禁军需汰弱留强,严整军纪,不可学梁军‘强征民夫’”。“这册子,你拿着。”李嗣源拍了拍他的肩膀,“洛阳的禁军久疏战阵,还有不少李存信的旧部,你要好好整顿,让他们成为大唐的‘铁卫’,而不是祸乱百姓的‘兵痞’。”
赵烈接过册子,指尖触到郭崇韬的批注,眼眶一热:“请陛下放心,臣定按郭公的计策整顿禁军,绝不让陛下失望。”
接下来的半个月,赵烈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禁军整顿上。他按《禁军整顿策》和《武经总要》里的军制知识,定下三条规矩:一是“汰弱留强”,把老弱、吸食鸦片(五代时已有少量鸦片流入军中)的士兵全部遣散,发放安家银;二是“严整军纪”,禁止士兵欺压百姓,违者军法处置;三是“勤加操练”,每日辰时操练阵法,午时练习武艺,申时学习《武经总要》里的“守城之术”。
刚开始,还有几个李存信的旧部不服,故意在操练时偷懒,甚至辱骂教官。赵烈没手软,当着全军的面,把带头闹事的两个小校按在地上打了五十军棍,又削了他们的官职,贬为普通士兵。“禁军是大唐的禁军,不是你们私人的打手!”他站在演武场上,声音传遍全军,“愿意跟着我守大唐的,我赵烈认你们做弟兄;不愿意的,现在就走,我绝不拦着!”
士兵们被他的狠劲和公正折服,再没人敢闹事。连之前不服气的效节军老兵,都主动加入操练,有的还拿着《武经总要》向赵烈请教“守城之术”。张破败每次路过演武场,都笑着对身边的人说:“这赵都虞候,比李存信那狗贼强十倍!跟着他,我们能打胜仗,能护住百姓!”
可平静的日子没持续多久。这天,赵烈正在演武场指导士兵操练阵法,斥候突然匆匆跑来,脸色苍白:“都虞候,不好了!晋阳传来急报,王从珂带着契丹骑兵,杀向洛阳了!还说……还说要‘为李存信报仇,夺回家族基业’!”
赵烈心里一沉,手里的长枪“当啷”掉在地上。他赶紧往皇宫跑,沿途的百姓已听到消息,有的开始收拾东西往城外逃,有的则围在军营外,焦急地问“契丹兵真的来了吗”。他知道,这是李嗣源继位后的第一场硬仗,也是大唐能否稳住的关键——若输了,契丹会趁机南下,藩镇会纷纷反叛;若赢了,才能真正守住洛阳,守住大唐的希望。
冲进皇宫时,李嗣源正和张延朗在太极殿议事,案上摊着晋阳的地形图。看到赵烈,李嗣源立刻站起来:“赵烈,你来得正好!王从珂带了五千契丹骑兵,已过了黑石关,离洛阳只有两天路程。张延朗建议我们退守汴梁,你怎么看?”
“不能退!”赵烈脱口而出,指着地形图上的黑石关,“黑石关地势险要,我们之前在那里设过埋伏,熟悉地形。而且洛阳百姓刚安定,若我们退了,百姓会以为我们怕了契丹,到时候人心大乱,更难收拾!”
张延朗皱着眉:“可我们只有三万禁军,契丹骑兵骁勇,硬拼怕是要吃亏。”
“不用硬拼。”赵烈从怀里掏出《武经总要》,翻到“防骑兵之策”那一页,“契丹骑兵虽快,却不擅攻城,更怕火攻。我们可以在黑石关两侧的山崖上堆满干草和硫磺,等他们入关,就点火烧他们的马;再派一队步兵,在关后设伏,断他们的退路。另外,让张破败带效节军守住洛阳城,防止城内余党作乱。”
李嗣源看着赵烈画的战术图,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好!就按你说的办!你带两万禁军去黑石关,我和张延朗在洛阳坐镇,接应你。记住,务必小心,契丹骑兵的冲击力很强,别硬扛。”
“臣遵旨!”赵烈躬身领命,转身就要走,却被李嗣源叫住。
“赵烈。”李嗣源递给他一把新铸的长剑,剑鞘上刻着“护唐”二字,“这是朕登基后,让工匠给你铸的。朕等你回来,一起喝庆功酒。”
赵烈接过长剑,入手沉甸甸的。他看着李嗣源信任的眼神,又想起演武场上士兵们的期盼,想起洛阳百姓的安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守住黑石关,打退契丹兵,护好大唐的江山。
走出皇宫时,夕阳已西斜,洛阳城的炊烟依旧袅袅,却多了几分紧张。赵烈翻身上马,对着赶来的周勇大喊:“传我命令!两万禁军即刻集结,带足干草、硫磺和火箭,随我去黑石关!”
“是!”周勇的声音带着兴奋,也带着决绝。
禁军士兵们很快就集结完毕,两万多人的队伍像一条长龙,朝着黑石关的方向进发。赵烈走在队伍最前面,手里握着“护唐”剑,腰间挂着郭崇韬的“忠唐”玉佩,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黑石关的方向,已隐约能看见尘土飞扬,那是契丹骑兵的先锋到了。
他知道,这场仗会很艰难,契丹骑兵的勇猛、王从珂的狡猾,都是不小的威胁。可他没怕——身后是洛阳的百姓,是大唐的皇宫,是李克用、郭崇韬这些人的遗愿,就算拼了性命,他也要守住黑石关,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太平。
可他不知道,王从珂不仅带了契丹骑兵,还暗中联络了洛阳城里的几个藩镇旧部,约定“等契丹兵攻城时,在城内放火,里应外合”。一场更大的危机,已在黑石关的硝烟和洛阳城的暗涌中,悄然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