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冬的洛阳,一场罕见的大雪覆盖了整座城池。赵烈的旧宅庭院里,老槐树的枝桠上积满白雪,像缀满了银霜,寒风穿过窗棂,带着呜咽般的声响,吹动着案上摊开的《燕云舆图》。赵烈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得像窗外的雪,呼吸微弱,却仍紧紧攥着那卷泛黄的舆图,指尖在幽州、蓟州的位置反复摩挲——那里是他毕生未竟的牵挂,是燕云十六州中尚未收复的土地。
“祖父……”赵谦跪在病榻前,声音哽咽,手里捧着一碗刚熬好的参汤,“您喝点吧,喝完身子能舒服些。”
赵烈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赵谦身上,又转向站在一旁的赵勇、赵毅,还有头发早已全白的陈三。他微微点头,赵谦赶紧用小勺舀起参汤,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边。几滴参汤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他却不在意,只是指着舆图,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勇儿……你来看……这幽州……是柴荣陛下当年……差点拿下的地方……”
赵勇俯身靠近,看着舆图上用红笔圈出的幽州城:“父亲,儿子记得。您说过,世宗陛下当年连克三关,若不是病重,早就收复幽州了。”
“是啊……”赵烈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回到了959年的那个春天,柴荣率大军北伐,他跟在身边,看着益津关、瓦桥关、淤口关相继收复,瀛州、莫州的百姓捧着酒浆迎接宋军,那是他离燕云收复最近的一次。“可惜……天不假年……世宗陛下走得太早……”
他咳嗽了几声,陈三赶紧递上帕子,上面沾了点点血迹。赵烈却毫不在意,继续说道:“后来……杨业将军……在陈家谷战死……他最后喊的……还是‘未能复燕云’……你们……不能忘了……”
“儿子不敢忘!”赵勇猛地磕头,额头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父亲放心,儿子这辈子,就算拼了性命,也要率军北伐,收复燕云,完成您和世宗陛下、杨将军的心愿!”
赵烈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赵谦:“谦儿……你年纪小……但要记住……咱们赵氏将门……传的不是兵权……是‘守土护民’四个字……将来就算不能上战场……也要把《武经总要》续篇……传下去……让后人知道……怎么打契丹……怎么守中原……”
赵谦握紧拳头,泪水滴落在舆图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祖父,孙儿记住了!孙儿会好好研读续篇,会把您的话告诉子孙后代,让他们永远不忘收复燕云!”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杨延昭的儿子杨宗保捧着一个木盒匆匆进来,身上还沾着旅途的风雪:“赵爷爷!家父让我来送这个!他说……他说您要是见了,定会安心!”
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块刻着“燕云待复”的石碑拓片——这是杨延昭在瀛州城墙上立的石碑,正面刻着“燕云待复”,背面刻着燕云十六州的名称,每收复一州,就用红笔描红,如今已描红的,只有瀛州、莫州两州,剩下的十四州,仍透着石碑的青灰色。
“好……好啊……”赵烈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拓片,杨宗保赶紧将拓片递到他面前。他的指尖拂过“燕云待复”四个字,像是在抚摸一块珍宝,“延昭……有心了……告诉他……我等不到那一天了……但他要坚持……杨家军……不能散……”
杨宗保含泪点头:“赵爷爷,家父说了,他会守住瀛州,会等北伐的那一天,就算他不在了,还有我,还有杨家军的子孙,永远不会放弃!”
赵烈的目光重新回到舆图上,他抬起手,指着北方的天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你们……看那北方……是幽州……是蓟州……是燕云百姓……在等着我们……将来……你们收复了燕云……一定要在我的坟前……洒一杯燕云的酒……告诉……告诉柴荣陛下……杨业将军……告诉所有……为统一战死的弟兄……我们……做到了……”
话音落下,他的手缓缓垂落,落在《燕云舆图》上,眼睛却仍望着北方,仿佛还在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病榻旁,赵勇、赵谦、杨宗保、陈三全都跪倒在地,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与窗外的风雪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悲壮的挽歌。
三日后,赵烈的葬礼在洛阳城外的邙山举行。前来送葬的人挤满了山道,有从汴梁赶来的史官,有从瀛州、晋阳赶来的杨家军将士,有从燕云逃来的流民,还有洛阳的百姓。他们手里捧着白色的挽联,上面写着“一生护土怀燕云,千秋传业守中原”,一步步将他的棺椁抬到早已选好的墓地——那里离柴荣的陵墓不远,也能眺望到北方的燕云方向。
下葬时,赵谦将《武经总要》残卷、续篇手稿,还有那卷《燕云舆图》一起放进棺椁,又将杨业的佩刀插在墓前的石碑旁。石碑上刻着赵烈生前留下的遗言:“此生未复燕云地,来世仍做守土人。”
葬礼结束后,赵勇、赵毅带着赵氏族人,杨宗保带着杨家军将士,在墓前立誓:“我等在此立誓,此生定要收复燕云,守护中原,不负赵将军遗愿,不负世宗陛下、杨将军之托!”
寒风呼啸,吹动着墓前的白幡,却吹不散他们坚定的誓言。陈三站在墓前,望着北方的天空,想起赵烈生前常说的话:“燕云一日不还,中原一日不安。”他知道,赵烈虽然走了,但他的精神,他的遗愿,会像一粒种子,在赵氏将门、在杨家军、在所有期盼燕云收复的人心中生根发芽,等待着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许多年后,赵谦成为大宋史馆的编修,将赵烈的事迹、《五代秘史》和《武经总要》续篇整理成册,藏于史馆深处,供后人研读;赵勇、赵毅则继承父志,在西北、北方边境任职,多次击退契丹、西夏的进攻,守护着大宋的疆土;杨宗保更是率军驻守瀛州,沿用赵烈在续篇中记载的战术,多次挫败耶律斜轸的进攻,成为契丹闻风丧胆的将领。
每当清明时节,赵氏族人、杨家军将士,还有燕云的流民,都会来到赵烈的墓前,献上一束鲜花,洒一杯酒,告诉他们:燕云还在等,中原还在守,他们从未忘记当年的誓言。而赵烈的墓前,那把杨业的佩刀早已锈迹斑斑,却仍像一座丰碑,矗立在邙山上,眺望着北方,等待着燕云收复的那一天,等待着中原真正一统的那一天。
夕阳西下,邙山的余晖洒在赵烈的墓碑上,泛着温暖的光。那余晖像他生前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守护着这片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土地,也守护着那份跨越时空的遗愿——收复燕云,守护中原,让五代的烽烟不再重演,让天下的百姓永享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