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正堂的铜铃在子夜突然炸响时,陈平安正趴在案头研究星图青砖。还阳草种子在油灯下泛着青光,杖头新抽的嫩芽突然蔫了下去,断指纹路里渗出的血珠在桌面上凝成极小的七芒星 —— 这是周玄通特有的示警方式,十年前在西医馆救他时,也是这样的血痕形状。
“师父!” 阿青抱着稻草人撞开房门,袖口沾着的朱砂在门槛上拖出歪歪扭扭的护心符,“后院的还阳草全倒了,根须缠成了锁链的样子!”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 “当啷” 落地,杖身的断指纹路突然亮起。他冲到院中时,正看见七道黑影从墙头翻落,落地时发出 “咔哒” 的关节摩擦声,额头上贴着的黄符纸泛着与周玄通断指血相同的青光。
“是尸傀!” 江雪凝的三阴眼突然刺痛,颈后的莲花纹与尸傀产生共振,“七具童尸炼的,和三煞水看见的残影一模一样!”
林九的铜钱剑从月亮门飞射而出,剑穗朱砂在半空划出弧线,却在触及尸傀指甲的瞬间变黑。他闷哼一声收回剑:“尸傀指甲淬了阴煞教的‘化符水’,寻常符咒镇不住!”
李守一突然捂住失聪的右耳,脸色惨白如纸:“平安师兄,听见没有?尸傀喉咙里有童尸在哭…… 七声一组,和鹰嘴崖墓道里的一模一样!”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在掌心轮转,杖头还阳草新绿突然暴涨,缠住最前排尸傀的脚踝。他看清尸傀胸口的符纸时瞳孔骤缩 —— 那是周玄通独创的 “护心符变体”,当年在破庙教他折符时说过,这种符只有他能用断指血画成。
“是师叔的手笔!” 陈平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可他为什么要操控尸傀打自己人?”
江雪凝的纯阴血突然从指尖渗出,在空气中凝成护罩:“陈公子快看符纸背面!”
月光恰好照在尸傀翻转的符纸上,周玄通的断指血显形出极小的 “假” 字。陈平安突然想起在聚魂台,师叔的虚影说 “阴煞教擅长模仿我的符咒”,此刻尸傀的动作虽然带着周玄通的影子,关节处却有极不自然的卡顿 —— 像是被人强行操控的傀儡。
“是圈套!” 林九的铜钱剑在掌心轮转,剑穗黑朱砂簌簌掉落,“玄通的符不会这么糙,看尸傀后颈的烙印!”
众人这才注意到,每具尸傀的后颈都有个烙铁烫出的骷髅头,眼眶里嵌着极小的青铜铃铛,摇动时发出的声音与陈平安童年床头那只如出一辙。江雪凝的三阴眼穿透铃铛,看见里面塞着的不是铜珠,而是周玄通的指甲盖碎片。
李守一的罗盘突然在袖中炸开,天池水银泼洒在青砖上,显形出玄正堂的护心阵图。他失聪的右耳贴在地面,喉结滚动着说:“尸傀在破阵!他们踩着护心阵的死门在移动,七具刚好对应北斗七煞位!”
陈平安的掌心雷在丹田蓄势,却在看见尸傀胸口符纸的瞬间犹豫 —— 那上面的断指纹路太像周玄通的笔迹,让他想起十年前在破庙,师叔用同样的符咒护住高烧不退的自己。护徒之杖突然自发横在身前,杖头还阳草缠住扑来的尸傀,显形出周玄通的笑脸残影。
“平安,打符纸边角!” 残影的声音混着破庙的风雪声,“假符的破绽在右下角,那里没有我的断指血!”
陈平安的掌心雷应声而出,精准击中尸傀符纸的右下角。黄符纸瞬间燃烧,露出下面藏着的阴煞教标记 —— 倒五角星里嵌着个 “煞” 字,与《鲁班书》残页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是赵山河搞的鬼!”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爆发出强光,剑穗黑朱砂尽数脱落,露出里面的银线,“玄通当年卧底时说过,阴煞教教主赵山河最擅长仿造他的符咒!”
江雪凝的纯阴血在此时化作漫天血珠,每颗都在尸傀身上炸开护心符:“陈公子,尸傀在后退!它们怕我的血!”
李守一突然指向墙头:“不对!是要跑!” 他的罗盘带缠上最后一具尸傀的脚踝,却被对方反手抓住,指甲在他手腕上划出三道黑痕,“平安师兄,它手里有东西!”
那具尸傀在翻墙时突然解体,散落的关节里飘出半张黄纸,打着旋儿落在陈平安脚边。纸上用朱砂写着 “七童炼傀术”,页角的阴煞教标记还在渗着黑血,最下面有行极淡的断指血批注:“鹰嘴崖藏阴煞老巢 —— 玄通”。
林九捡起残页时,指尖被黑血灼得刺痛:“是《鲁班书?下册》的内容,玄通的批注是真的,但这残页是故意留下的诱饵。”
江雪凝的三阴眼突然穿透残页,看见夹层里藏着周玄通的虚影:他被铁链锁在祭坛上,断指血正顺着锁链滴进七个童尸的天灵盖,嘴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虚影的嘴唇动了动,显形出 “护心阵眼在义庄井底” 的口型。
“井底?” 陈平安突然想起周玄通总在月圆夜往井底扔还阳草,“十年前师叔说井底有镇压煞气的龙纹石,难道……”
李守一的右耳突然剧烈疼痛,他按住耳朵蹲在地上,冷汗浸透道袍:“听见了…… 童尸在井底哭…… 还说‘鲁班书下册藏着还阳秘辛’……”
阿青的稻草人突然扑向井口,稻草绳缠着的还阳草种子在月光下炸开,根须显形出周玄通的断指纹:“师父,井底在发光!像聚魂台的地脉图!”
众人赶到井边时,水面正泛着青黑色的光,映出的倒影里,七具尸傀的残肢正在水底拼成完整的人形,胸口的阴煞教标记与残页上的图案完全吻合。陈平安的护徒之杖探入水中,杖头还阳草突然疯狂生长,缠住块浮出水面的青铜碎片 —— 竟是楚墨甲胄上的护心镜残片,背面刻着半个 “勇” 字。
“是将军的甲胄!” 江雪凝的莲花纹突然发烫,“周叔叔把楚墨的残魂藏在井底?”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指向西方,剑穗新长出的朱砂指向沪州方向:“玄通的批注有问题,鹰嘴崖只是幌子,他真正想让我们去的是沪州城隍庙。” 他捏着残页的手指微微颤抖,“这上面的墨香里掺了还阳草的汁液,是玄通特有的加密方式,翻译过来是‘七月半,阴煞教要开坛’。”
陈平安的护心镜在此时映出残页的虚影,周玄通的断指纹路在镜中连成护心阵:“师叔在给我们留线索,尸傀突袭是假,送残页是真。” 他突然看向李守一的手腕,“守一,你的伤口在发黑,那是阴煞教的‘尸毒咒’!”
李守一低头看去,三道黑痕正顺着血管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泛起尸斑:“周师叔的批注里有解药配方…… 需要还阳草的根、纯阴血,还有……” 他突然顿住,喉结滚动着说,“还有楚墨的忠勇魂……”
江雪凝的纯阴血立刻滴在李守一的伤口,却在接触黑痕的瞬间蒸腾成白烟:“不行…… 需要楚墨的残魂共鸣……” 她望向井口,水面的青光突然变弱,“陈公子,井底的龙纹石在震动,像是有东西要出来!”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探入井水,杖头还阳草缠住块浮出的龙纹石。石头表面的纹路在月光下显形出周玄通的字迹:“雪凝的血能唤楚墨残魂,平安的雷能破阴煞咒,守一的罗盘能定位沪州阵眼 —— 速去,迟则生变。”
井底突然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水面映出的尸傀倒影开始扭曲,显形出阴煞教徒的轮廓。林九的铜钱剑 “嗡” 地一声出鞘:“阴煞教的人在井底布了监听阵,我们的话全被听见了!”
陈平安的掌心雷在此时击中井口,雷光炸开的瞬间,他看见水底闪过道穿唐甲的虚影,肩甲的 “忠勇侯” 三字与楚墨残片完美吻合。虚影的手突然伸出水面,将块刻有星图的青砖塞进他掌心 —— 正是李守一在鹰嘴崖没找到的另一半。
“将军!” 江雪凝的眼泪滴在青砖上,莲花纹与星图产生共振,“周叔叔把还阳草的根埋在沪州城隍庙,他说…… 说楚墨的还阳需要七星聚顶!”
李守一的伤口在此时停止恶化,黑痕边缘泛起青光:“是将军的忠勇魂起作用了……” 他看着掌心的罗盘,天池水银正显形出沪州的地图,“三个时辰后子时,沪州的地脉会有异动,那是潜入城隍庙的最佳时机。”
林九将残页折成护心符的形状,塞进陈平安的荷包:“玄通故意让赵山河以为我们会上鹰嘴崖的当,其实真正的战场在沪州。” 他的铜钱剑突然指向西方,“守一留着解咒,平安带雪凝和阿青去沪州,我去鹰嘴崖牵制阴煞教徒。”
陈平安握紧手中的青砖,护徒之杖的还阳草在月光下开花:“师叔的局比我们想的大,尸傀突袭、残页线索、井底秘辛…… 都是为了引我们去沪州。” 他突然看向江雪凝,“雪凝,你的三阴眼能看见楚墨的残魂,这趟沪州之行,你是关键。”
江雪凝点头时,颈后的莲花纹与青砖星图连成一线,水面映出的楚墨虚影突然清晰了些,甲胄护心镜的 “护徒” 二字泛着微光。她突然想起周玄通魂散前的话:“雪凝的眼泪,是楚墨还阳的钥匙”,此刻落在青砖上的泪珠,正显形出极小的龙纹。
李守一的右耳再次贴向地面,这次听见的不是童尸啼哭,而是周玄通的低语:“守一,你的西医知识能解尸毒咒,记得用还阳草配青霉素……” 他猛地抬头,“平安师兄,师叔在教我中西结合解咒!”
阿青的稻草人突然指向墙头,稻草绳缠着的还阳草种子在月光下显形出沪州城隍庙的轮廓:“师父,种子说城隍庙的槐树底下,埋着周师叔的《断指堂手札》,里面有阴煞教的总坛地图!”
陈平安的护心镜映出西沉的月亮,周玄通的断指纹路在镜中显形出 “子时” 二字。他将青砖塞进雪凝的荷包,护徒之杖在掌心轮转:“林师伯,鹰嘴崖小心阴煞教的埋伏,我们沪州汇合。”
林九的铜钱剑在月光下划出护心符:“告诉玄通,他欠我的三杯酒,等破了阴煞教再算。” 剑穗朱砂突然指向井口,“快走吧,井底的东西要出来了!”
井水在此时剧烈翻涌,青黑色的尸气从水面蒸腾而上,隐约能看见无数细小的手爪在水底抓挠。陈平安拉着雪凝转身时,听见李守一在身后喊:“平安师兄,尸毒咒的解药需要七天,你们一定要在七月半前回来!”
往沪州的官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马蹄声在夜色中回荡。江雪凝突然按住荷包里的青砖:“陈公子,星图在发烫,像是在指引方向。” 她的三阴眼穿透夜色,看见西方天际线泛着极淡的青光,“楚墨的残魂在沪州等着我们。”
陈平安勒住缰绳时,护徒之杖的还阳草突然指向路边的老槐树。树洞里藏着个油纸包,打开是周玄通的笔迹:“沪州城隍庙的还阳草开在子时,要用平安的半阴血浇灌才能显形,那是找到手札的钥匙。” 纸角的断指纹路,正与尸傀符纸上的 “假” 字形成对照。
“师叔连我们的路线都算好了。” 陈平安将纸条塞进怀中,掌心的青铜戒指突然发烫,“雪凝,你说…… 尸傀突袭是不是师叔故意演的戏?既给我们送线索,又麻痹阴煞教。”
江雪凝的莲花纹在此时亮起:“不管是不是戏,周叔叔的目的很清楚 —— 让我们找到《断指堂手札》,阻止阴煞教七月半开坛。” 她突然指向远方,“沪州城的轮廓出来了,城隍庙的槐树在发光!”
陈平安望去时,沪州城头果然有株老槐树的剪影,树冠在夜风中摇曳,像是在招手。他突然想起十年前破庙的雪夜,周玄通抱着他说:“平安啊,师叔的护心符,永远在你看得见的地方”,此刻那株发光的槐树,正像极了当年破庙门口的那棵。
马蹄声再次响起,载着两人奔向沪州城,奔向周玄通布下的局,奔向阴煞教的老巢。陈平安知道,从尸傀突袭义庄的那一刻起,这场围绕着《鲁班书》残页的较量就算正式开始了,而他们能做的,就是顺着师叔留下的线索,一步一步揭开真相,护住该护的人。
城隍庙的钟声在寅时响起,带着周玄通特有的药草香。陈平安勒住马时,看见槐树底下站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破道袍,袖口的断指在月光下泛着青光 —— 像极了周玄通生前的模样。
“是师叔吗?” 江雪凝的声音带着颤抖,掌心的纯阴血开始发烫。
身影没有回答,只是抬手往槐树洞里指了指,然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夜色。陈平安走上前时,发现树洞里的还阳草正在开花,淡金色的花瓣上,显形出周玄通的断指纹路,与护徒之杖产生奇异的共鸣。
“雪凝,” 陈平安的指尖抚过花瓣,“师叔真的在等我们。”
还阳草突然发出清鸣,花瓣层层舒展,显形出《断指堂手札》的轮廓。陈平安刚要伸手去拿,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 —— 那是根极细的铁链,链尾拴着块刻有阴煞教标记的青铜锁,锁芯的形状,恰好是《鲁班书》残页上的七芒星。
“是赵山河的圈套!” 江雪凝的三阴眼穿透锁芯,看见里面藏着极小的尸傀指甲,“他知道我们会来!”
陈平安的掌心雷在此时蓄势待发,却在看见锁芯七芒星的瞬间愣住 —— 那星图的排列方式,与李守一在鹰嘴崖捡到的青砖完全吻合。他突然明白,周玄通留下的不仅是线索,更是让他们拼接真相的拼图,而这把青铜锁,就是下一块拼图的钥匙。
城隍庙的钟声再次响起,带着某种催促的意味。陈平安握紧手中的护徒之杖,目光坚定地望向青铜锁 —— 不管这是不是赵山河的圈套,为了李守一的尸毒咒,为了楚墨的还阳,为了周玄通未竟的护心阵,他都必须打开这把锁,取出《断指堂手札》。
夜风吹过槐树,还阳草的花瓣落在青铜锁上,显形出周玄通的断指纹路,像在说:“平安,别怕,师叔在。”
陈平安深吸一口气,掌心雷应声而出,精准击中青铜锁的七芒星中心 —— 沪州城隍庙的较量,从这一刻才算正式开始。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鹰嘴崖的林九,正面临着阴煞教徒的围攻;在玄正堂的李守一,正对着西医典籍与《断指堂手札》发愁;而阴煞教的总坛里,赵山河正看着水晶球里的一切,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
这场由周玄通尸傀突袭引发的风波,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