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医馆的木门被林九的铜钱剑挑开时,门轴发出的 “吱呀” 声在子夜格外刺耳。陈平安攥着护徒之杖的手心全是汗,左臂的护心符伤疤从踏入门槛起就没停过发烫,像是有只滚烫的手在皮肉底下翻搅,周玄通当年坐过的太师椅上,还留着道淡淡的符印 —— 正是断指堂用来镇压阴气的 “镇宅符”,边角已经泛黄卷边。
“小心脚下。” 江雪凝的阴阳眼突然眯起,金纹在瞳孔里织出张无形的网。她能看见地砖缝隙里渗着的不是普通灰尘,是混合着朱砂的阴煞教尸油,踩上去的瞬间,那些灰粒竟顺着靴底往上爬,“是‘引魂砂’,周师叔故意留下的,跟着砂粒走准没错。”
李守一的罗盘带突然绷直,天池水银顺着引魂砂的轨迹往药房飘。他撞开中药柜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艾草与尸臭的怪味扑面而来,最上层的抽屉里没有药材,只有叠泛黄的符纸,每张符角都缺了个小口 —— 正是周玄通断指的形状,“这些符是用还阳草汁画的!师叔当年在这藏东西时,用符阵掩了气息!”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突然往地面一顿,杖头还阳草指向药房角落的青石砖。那里的引魂砂聚成个小小的旋涡,砖缝里渗出的黑气被符纸镇压着,却仍在滋滋作响,像被按住的蛇吐着信子。他蹲下身抠砖缝的刹那,伤疤突然剧烈灼烧,护心镜里闪过周玄通的虚影 —— 师叔正用断指往砖面画符,嘴角还叼着支没点燃的烟杆。
“是‘启阵符’。”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插进砖缝,剑穗朱砂顺着纹路游走,“玄通这老东西,连藏密道都要摆个‘七星锁’,得按北斗顺序启砖才能开。” 他指尖点过三块青砖,“天枢、天璇、天玑…… 最后这块是‘摇光’,平安你用半阴血点一下。”
陈平安咬破指尖的瞬间,护心符伤疤突然炸开层淡金色的光。血珠滴在 “摇光” 位青砖上的刹那,整面墙发出 “咔哒” 脆响,青石砖像被无形的手抽走般缩进墙体,露出的密道入口漆黑幽深,还阳草的根须从里面探出来,在夜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招手。
“这密道比鹰嘴崖的规整多了。” 李守一的罗盘带缠上石壁,天池水银在火把光里泛着红光,“师叔用‘聚阳阵’加固过,岩壁里嵌着的不是普通石头,是混了还阳草根的‘镇煞石’!” 他往前挪了两步突然僵住,罗盘带疯狂转圈,“不对劲!前面有股熟悉的煞气 —— 和张启明身上的血咒同源!”
江雪凝的阴阳眼穿透黑暗,看见密道尽头的石壁上挂着个褪色的木牌,上面的阴煞教骷髅标记被还阳草缠着,却仍在发光。她拽住陈平安的胳膊往侧方扑的瞬间,一道黑风从前方刮过,火把被吹得只剩点火星,刚才站的位置,岩壁上突然多出五道深沟,沟里渗出的黑血正往地面爬,“是‘煞风’!有人动过师叔的布置,这风里混着七童的怨魂!”
陈平安的护心符伤疤突然爆发出剧痛。他举着护徒之杖往前冲的刹那,看见密道中段的石台上摆着个黑布包,还阳草的根须从包里钻出来,与他的护心符产生共鸣。包上压着的不是石头,是块刻石 “阴煞教花名册” 的木牌,边角被人用牙咬过,留下深深的齿痕 —— 正是周玄通的牙印,当年陈平安在破庙见过他啃符纸时的模样。
“别碰!”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横在黑布包前,剑穗朱砂炸开层红光,“上面有‘尸蛊咒’,张启明的人来过!这咒是阴煞教新炼的,沾着就会被尸虫钻进皮肉!” 他用剑尖挑开黑布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口凉气 —— 那不是普通的册子,是用七童的皮鞣制成的,每一页都贴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的名字用朱砂写就,墨迹里还混着血丝。
李守一的手指突然顿在其中一页。那张纸条上的 “张鹤龄” 三个字刺得人眼睛疼,职务栏里的 “炼尸医师” 被红笔划了三道,旁边还留着行极小的字 ——“周玄通注:此人偷换七童精血,暗改炼尸炉火候”,墨迹发乌,显然是用断指蘸着自己的血写的,“是张启明的曾祖父!他当年在阴煞教管炼尸炉!”
陈平安的伤疤突然像被烙铁烫过,他抢过花名册翻到最后一页的瞬间,护心镜里的周玄通虚影突然剧烈晃动。最后一页没有名字,只有幅用鲜血画的地图,标注着西医馆密道与玄正堂的连通处,旁边的批注歪歪扭扭:“玄九,若我没能回来,用还阳草汁抹地图,能看见阴煞教总坛的真正位置 —— 通”,“通” 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是写字的人突然断了气。
“玄九是林师伯的字!” 江雪凝的纯阴血突然滴在地图上,那些血迹竟顺着纹路游走,在密道尽头的石壁上显形出个旋转的阵眼,“周师叔早料到我们会来,这地图是用‘血引术’画的,只有我们的血能激活!”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插进阵眼,剑穗朱砂在石壁上炸开个圆。他拽着陈平安往后退的瞬间,整面墙突然往里凹陷,露出的暗格里没有别的,只有个生锈的铁盒,盒锁上缠着的不是普通锁链,是用周玄通的头发编的 “锁魂绳”,“这老东西连头发都用上了,里面肯定是要命的物件。”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刚碰到铁盒,伤疤突然疼得他差点跪下去。护心镜里闪过周玄通断指的画面 —— 师叔正用带血的断指往铁盒里塞东西,旁边站着个穿阴煞教黑袍的人,侧脸轮廓竟和张启明有七分像。他咬着牙掰开锁魂绳的刹那,铁盒里的东西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 除了阴煞教的花名册,还有半块沾着牙印的还阳草根,根须里缠着张极小的字条:“张鹤龄偷的不是青砖,是炼尸炉的‘控火诀’”。
“控火诀?” 李守一的罗盘带突然缠上还阳草根,天池水银在花名册上炸开,显形出张鹤龄的批注:“用七童心头血引火,可炼‘不死尸’”,字迹旁边画着个极小的莲花纹,与江雪凝后颈的纹路一模一样,“他当年炼的尸,和江家有关!”
江雪凝的阴阳眼突然刺痛,金纹在铁盒上空凝成个模糊的人影。她看见张鹤龄正往炼尸炉里扔东西,那具被铁链锁住的尸体后颈,赫然有朵莲花纹,而周玄通就站在炉边,断指上还在滴血,显然是刚自断手指毁了炼尸术根基,“周师叔当年叛教,不只是为了林师伯……”
陈平安的伤疤突然烫得像要烧起来。他攥着那半块还阳草根的瞬间,护心镜里的周玄通虚影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铁屑摩擦的质感:“平安,张鹤龄的后人若来找你,把根须给他……” 后面的话被阵突如其来的煞风打断,密道深处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有人来了!”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指向密道入口,剑穗朱砂在火把光里泛着黑光,“是阴煞教的人!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陈平安把铁盒塞进怀里的瞬间,瞥见张启明的西医执照还挂在药房墙上,照片里的年轻人笑得一脸温和,执照边角却沾着点引魂砂 —— 和密道里的砂粒一模一样。他突然明白什么,拽着江雪凝往暗格钻的刹那,伤疤的灼痛里混进道熟悉的气息,和张启明送药时留在玄正堂的味道分毫不差。
密道的石壁在身后合拢时,陈平安听见外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他摸着怀里发烫的铁盒,护心符伤疤的疼痛突然变得有规律,像是在敲某种摩斯密码 —— 周玄通当年藏在这的,根本不只是花名册,那半块还阳草根里,藏着能扳倒整个阴煞教的东西。
江雪凝的阴阳眼透过石壁,看见来人正用黑布擦去引魂砂,动作熟稔得像是在自家后院。她突然攥紧陈平安的手,金纹在瞳孔里映出那人腰间的令牌 —— 阴煞教的 “执事令”,上面刻着的编号,与花名册里张鹤龄的编号只差一个数字。
“是张启明的人。”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往地面一顿,杖头还阳草指向密道深处,那里的镇煞石正在发光,“师叔的密道不止一条,我们往通玄正堂的方向走。”
伤疤的灼痛越来越清晰,像是在指引方向。陈平安知道,从打开铁盒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掉进了周玄通布下的另一个局,而张启明的立场,远比想象中复杂得多。密道深处的还阳草根须越来越密集,在火把光里织成张绿色的网,像是在守护什么,又像是在引导他们走向更深的秘密。
石壁上的镇煞石突然发出轻响,一块新的暗门正在缓缓开启,里面透出的不是阴气,是淡淡的药香 —— 正是玄正堂后院的方向。陈平安回头望了眼西医馆的方向,隐约听见铁盒里的花名册在发烫,张鹤龄那页的字迹正在渗出血珠,在粗糙的纸面上晕开,像朵诡异的花。
他拽着江雪凝钻进新的暗门,护心符伤疤的疼痛终于缓和了些,却在离开的瞬间,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们 —— 不是阴煞教的追兵,是藏在花名册里的秘密,正顺着还阳草的根须,往玄正堂的方向蔓延。
夜风吹过西医馆的窗棂,将陈平安不小心碰掉的符纸卷向夜空。那缺角的符纸在月光里打着旋,最终落在张启明停在街角的马车顶上,符角的断指形状,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