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石壁渗出的水珠突然悬在半空,陈平安的护心镜发烫的瞬间,楚墨的残影从镜面里走了出来。唐甲上的血痕在昏暗里泛着微光,枪尖拄地的力道让密道都在轻颤,比上次在鹰嘴崖显形时凝实了数倍,连甲片摩擦的脆响都清晰可闻。
“血尸的话半真半假。” 将军的声音撞在石壁上,回音里带着铁锈味,“千年前阴煞教先祖确实找过我,不是为了炼尸,是求我镇压万尸龙。” 他的枪尖在地面划出圈红光,显形出幅简化的龙脉图,鹰嘴崖的位置被标成个醒目的红点,“那时候他们还是抗元的义军,手里握着处更古老的养尸地,里面的煞气快凝成龙形了。”
江雪凝的阴阳眼突然自动开启,金纹在瞳孔里织出千年前的战场。她看见穿布衣的阴煞教先祖跪在楚墨马前,捧着块刻满符文的龟甲,身后的义军正用桃木钉加固临时祭坛 —— 那祭坛的阵眼,与鹰嘴崖养尸地的星图砖纹路完全一致。
“他们说万尸龙若成形,会吞噬半壁江山。” 楚墨的枪尖点向龙脉图的交汇处,那里突然冒出团黑气,被他用枪尖挑在半空,“我信了,以忠勇侯印为引,布下锁龙阵。约定好每百年由阴煞教续次符咒,用还阳草压制煞气。”
陈平安的左臂伤疤突然发烫,护心符的纹路与楚墨划出的红光产生共鸣。他想起周玄通日记里的话 “锁龙阵最怕血誓破”,喉结动了动:“他们背叛了约定?”
“不是他们,是第三代教主。” 楚墨的枪尖突然碾碎那团黑气,密道里飘起灰烬般的煞气,“崇祯十七年,阴煞教为自保投靠清军,觉得万尸龙是杀器,偷偷改了锁龙阵的符咒,把压制改成了喂养。” 他的残影剧烈晃动,唐甲上的 “忠” 字突然裂开,“我被封在阵眼,眼睁睁看着他们用活人喂龙,却挣脱不了血誓的束缚。”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出鞘,剑穗朱砂在半空画出锁龙阵的轮廓:“所以周师叔才说鹰嘴崖是龙头!那十七处养尸地……”
“是龙身的十七节脊椎。” 楚墨的枪尖在龙脉图上连点十七下,每个落点都冒出丝黑气,“当年我布的锁龙阵本是网,被改成了锁链,每处养尸地都在往龙头输煞气。玄通是第一个发现真相的人,他爷爷是最后个守诺的阴煞教徒。”
李守一的罗盘带突然缠上楚墨的枪杆,天池水银顺着枪尖往上爬,在将军残影的肩头凝成个极小的还阳草图腾:“平安师兄快看!将军身上有还阳草的气息!是周师叔用魂体续的符咒!”
江雪凝的纯阴血在掌心凝成莲花符,刚要递过去就被楚墨按住手腕。将军的指尖泛着金光,点在她锁骨处的莲花纹上,那里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江家先祖是当年的监阵官,你的血脉能暂时压制血誓。” 他的枪尖转向密道深处,“玄通没告诉你的是,他每断根手指,都是在补锁龙阵的破绽,最后那次断指,是为了换掉被篡改的主符咒。”
陈平安突然想起鹰嘴崖墓顶坍塌时,周玄通残魂与血尸同归于尽的位置,正好是龙脉图上标红的点。护心镜里闪过师叔最后折符的手势,原来不是告别,是在完成锁龙阵的最后道工序:“所以他故意引我们去鹰嘴崖,不是破阵,是……”
“是借你们的血重铸封印。” 楚墨的残影突然单膝跪地,枪尖拄地的力道让密道落下碎石,“玄通比我更懂人心,知道阴煞教早就被野心家掌控。他布的局,是要用新一代断指堂的手,彻底锁死万尸龙的七寸。”
林九的剑穗朱砂突然炸开,在石壁上显形出周玄通的笔迹:“‘锁龙阵需三物:忠勇侯血、纯阴女血、半阴男血’—— 这是玄通当年留给我的字条,原来指的是将军、雪凝姑娘和平安!”
李守一的罗盘在此时疯狂转动,天池水银指向沪州方向:“龙尾在沪州!周师叔的手札里提过,那里有座废弃的将军庙!” 他突然拽住陈平安的胳膊,“平安师兄,你的护心镜是忠勇侯印所铸,雪凝姑娘的血脉能解血誓,我们三个凑齐了重铸锁龙阵的条件!”
楚墨的残影在此时渐渐透明,唐甲上的红光顺着枪尖往陈平安的护心镜里钻:“万尸龙已醒,十七处养尸地会陆续暴走。玄通在西医馆密道留了克制之法,你们……” 他的声音突然中断,枪尖 “当啷” 落地,残影在消散前最后看了眼江雪凝,“照顾好江家后人。”
密道恢复昏暗的瞬间,陈平安的护心镜突然弹出张符纸,上面是周玄通的笔迹,画着三枚交叠的符咒,旁边写着 “沪州见”。左臂的伤疤不再发烫,护心符的纹路里多了丝唐甲的金光,与还阳草的气息交织成暖流。
“将军最后那句话……” 江雪凝的指尖还残留着将军触碰的温热,锁骨处的莲花纹正在发光,“他好像早就知道我会卷入这些事。”
林九将铜钱剑插回鞘里,剑穗朱砂变得异常温润:“玄通和将军怕是早就串通好了。你想想,为什么偏偏是平安的半阴血,偏偏是你的纯阴血,偏偏是守一的罗盘能测龙脉?” 他往密道外走的脚步突然顿住,“这不是巧合,是两代人布的局中局。”
陈平安摸着发烫的护心镜,突然想起周玄通日记里被墨水盖住的句子,现在终于看清那是 “锁龙阵破则天下乱,唯断指堂可救”。护徒之杖的还阳草在此时剧烈抖动,杖头指向西医馆的方向,像是在催促他们尽快出发。
“去西医馆。” 陈平安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左臂的护心符随着步伐泛着微光,“师叔留的克制之法,肯定和十七处养尸地有关。”
李守一的罗盘带缠上护徒之杖,天池水银在地面画出前往沪州的路线:“平安师兄,你发现没?将军说万尸龙怕还阳草,周师叔又用还阳草续符咒,这草说不定是破局的关键。”
江雪凝的阴阳眼望向密道尽头,那里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她握紧陈平安的手,纯阴血在两人交握处凝成小小的护心符:“不管前面有什么,我们一起去。”
密道外的月光正好,西医馆的轮廓在夜色里安静矗立。陈平安抬头望了眼二楼那扇亮着灯的窗,张启明的身影在窗帘后一闪而过,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他还在跟着我们。” 林九的声音压得很低,铜钱剑在袖中轻轻颤动,“玄通的局里,这小子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陈平安的护心镜突然映出张启明的侧脸,他手里拿着的是半块星图砖,正是李守一之前遗失的那半。镜光在此时转向西医馆的地基,那里藏着道微弱的红光,与鹰嘴崖养尸地的封印同出一源。
“不管他是什么角色。” 陈平安拽着雪凝往西医馆走的脚步没停,左臂的护心符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师叔既然让我们去沪州,那里肯定有答案。”
西医馆的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药香里混着还阳草的清香。堂屋的八仙桌上,放着本翻开的医案,上面用周玄通的笔迹写着:“沪州将军庙,龙尾藏着还阳草母株。”
陈平安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开始。十七处养尸地的暴走,万尸龙的威胁,阴煞教的阴谋,还有周玄通没说出口的秘密,都在沪州等着他们。但这次他心里没有丝毫犹豫,因为护心符的光芒里,不仅有周玄通的守护,还有楚墨将军的嘱托,更有身边这些值得信赖的同伴。
夜色渐深,前往沪州的马车在街角备好。陈平安最后看了眼西医馆二楼的灯光,张启明的身影始终没再出现。他握紧江雪凝的手,护徒之杖在月光下泛着绿光,率先踏上了马车。
车轮转动的刹那,陈平安的护心镜突然亮了一下,映出楚墨将军的枪尖在沪州方向一闪而过,像是在为他们引路。
沪州的风,会比鹰嘴崖更烈吗?陈平安不知道,但他知道,只要护心符还在发光,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千年的计划,两代人的守护,终将在沪州迎来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