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的道路上,狂风卷着碎石敲打着车窗。
林晚站在民政局外,目光扫过那条崭新的标语——“用五步法说话,用积分制办事”。
荒唐至极。
她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那份异常数据报告如同一根刺扎进她的心里:西部某县将“五步法”与低保评定挂钩,陈述质量评分直接决定救助金额。
于是,不识字的老人花钱请人代写,聋哑人被迫委托村干部“转述”,残障人士为了凑够“表达分”,苦苦哀求志愿者帮忙润色陈述词。
这并非赋予权力,而是新一轮的剥夺。
她没有进入会议室,也没有叫停流程。
真正的变革从来不是靠一纸命令就能实现的。
她转身朝着县残联办公楼走去,风沙扑面而来,但她的脚步却稳如磐石。
三天后,“我的嘴我说话”行动悄然启动。
林晚联合当地残障协会,在盲校礼堂架起录音设备,教视障人士使用语音日记记录生活中的困境。
没有模板,没有指导语,只有一句提示:“说出你想让世界听到的事。”
第一段录音上传到“蜂巢镜像”公益频道时,没人料到它会掀起轩然大波。
“我不识字,但我记得那天村长没给我药。”
声音平静,带着西北口音的颤音。
“时间是上个月十四号,地点在他家院子门口。我想要的回应是一句实话。”
仅仅四十秒,这段录音在全网的转发量就突破了百万。
评论区瞬间炸开了锅:“这才是五步法应有的模样!”“我们不是要表演表达,而是要被真正倾听!”
舆情如燎原之火迅速蔓延,中央媒体跟进报道,《南方日报》头版刊发评论:《当“说话”成为交易,谁还能说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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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力层层传导。
第七天清晨,该县政府官网发布公告:即日起暂停“五步法积分制”试点,全面整改评估机制。
消息传回江州基金办时,许文澜正在调试新系统。
她看着新闻推送,嘴角微微上扬,随后低头敲下一行代码。
在“蜂巢镜像”的后台,一个全新的模块悄然上线——五步法时空地图。
三维地理坐标缓缓展开,中国版图宛如一块跳动的神经网络。
点击80年代的北方矿区,一段带着电流杂音的录音响起,是年轻时的苏霓在矿难现场采访家属:“他说最后一句话是‘我想回家’……可门被焊死了。”
再滑动到2025年的西南边陲,一位牧民操着夹杂着藏语的普通话陈述跨境放牧纠纷:“草场有界,牛羊不懂,但我们愿意谈。”
许文澜站在大屏幕前,声音轻柔却坚定:“这不是数据库,而是集体记忆的神经网络。每一条记录都是未被抹去的证言。”
系统上线首日,访问量突破两千万。
一位退休老记者留言:“原来三十年前我们喊出的话,如今终于有了回音。”
而此时,陆承安正坐在北京某部委的会议室里,对面坐着三家头部科技公司的代表。
他们带来的“智能陈述助手”产品包装精美,具备AI语音合成、情感分析、自动评分等功能,准备竞标全国基层治理采购项目。
“技术可以辅助表达,但不能替代表达。”陆承安翻开草案,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任何工具,若让用户闭嘴,就是对五步法的背叛。”
他身后的投影屏幕上亮起《公众表达辅助工具伦理准则》的第一条:不得替代本人陈述;第二条:禁止采集生物特征数据;第三条:必须开放接口供“蜂巢镜像”验证合规性。
会场一片寂静。
三天后,三家企业同步发布公告:主动撤回原方案,申请接入国家标准认证体系,并承诺所有设备默认关闭AI代答模式。
风暴暂时平息,根基已然筑牢。
江州基金办顶层办公室里,苏霓站在窗前,手中握着一份新的巡查简报。
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页角落的一行小字上:
【附录:边疆片区试运行“第一句话”计划,初步反馈良好。】
她轻轻勾起嘴角,合上了文件。
有些声音,不该等三十年才被听见。
窗外晨光初现,城市渐渐苏醒。
而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工地活动板房里,一台老旧的录音机静静地摆在桌角,标签纸上写着两个字——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