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那张写着号码的便签推到办公桌对面,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语气沉凝如铁:“陆队,动用你们的权限,帮我查这个号码。”
陆承安接过便签,只扫了一眼,便知事情不简单。
苏霓从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能让她如此郑重其事,这串数字背后必然藏着惊天秘密。
他没多问,只点了点头:“半小时。”
效率是刑警的生命线。
不到二十分钟,一份加密邮件便躺在了苏霓的电脑里。
结果让她瞳孔骤缩——号码归属:市电信局内部测试线路。
状态:近十年未有任何注册和使用记录。
但真正让苏霓后背发凉的,是邮件附件里的系统日志。
那上面清晰地显示,在过去三年间,每逢雨夜,这条本该沉寂的线路都会被短暂接通,通话时长从几十秒到几分钟不等。
而所有呼叫的终点,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声浪文化园,值班室。
雨夜……
苏霓的指尖瞬间冰冷。
她猛地抬起头,脑海中一道电光石火般的念头炸开!
《回来的人》首播当晚,江城也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而就在片尾字幕滚动,节目组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园区的监控,恰好在那个被暴雨冲刷得模糊不清的门口,捕捉到了一个驻足停留的瘦削身影。
那个身影,那个电话,那个雨夜……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她抓起内线电话,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对着那头的赵小芸说:“有些人不是不敢说,是怕一开口,眼泪先砸下来。”
挂断电话,苏霓一刻也没有停歇。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她就凭着一股执拗的劲头,亲自叩开了市电信局档案室那扇沉重的大门。
在呛人的灰尘和泛黄的故纸堆里,她像一个寻宝人,一页页翻阅着那些几乎要碎裂的原始线路图。
终于,在一张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的城东区布线表中,她找到了那个被蛛网覆盖的真相。
一条早已被标记为“废弃”的支线,编号Yx07,其末端清晰地标注着四个字——城东福利院旧址。
就是现在声浪文化园的所在地!
苏霓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立刻拨通了老搭档老张的电话,声音急促:“老张!你当年在城东福利院改建时,不是去拍过交接仪式吗?马上!把当时的录像母带找出来!听听里面有没有录到什么异常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老张被她这没头没尾的指令搞得一愣,但多年的默契让他没有多问,只嘟囔着“我找找看”,便挂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老张的电话打了回来,声音却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幽魂。
“苏霓……你听我说。背景杂音太大了,我用专业设备过滤了三遍,在里面……在里面捕捉到了一段极轻极轻的哼唱声。”他顿了顿,似乎在确认自己的记忆,“是那首《小燕子》,八十年代保育员哄孩子睡觉时最爱唱的摇篮曲。”
苏霓屏住呼吸。
只听老张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悚然:“那天在场的人我都记得,会唱这首歌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福利院的老院长杨老太太,另一个……是那个刚刚被领养走的小女孩的亲生母亲。”
线索指向了两个人,但苏霓的直觉告诉她,答案只有一个。
当天下午,苏霓就出现在了杨老太太家那间洒满阳光的客厅里。
老人已经八十高龄,但精神矍铄。
她摩挲着一本褪色的旧相册,指着一张黑白照片上笑容温婉的年轻女子,缓缓开口。
“那姑娘叫林素芬,是个从皖南来的知青老师,人特别好,就是命苦。”老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没救回来。临走前,她抓着我的手,把一封信托付给我,说要是她女儿长大了回来找她,就把这封信交给她。”
说着,杨老太太颤巍巍地从床底最深处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封牛皮纸信封,静静地躺着。
“可这孩子……后来被一户好人家领养走了,听说改了名字,跟着养父母去了别的城市,就再也没回来过。”
苏霓接过那封信,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三十年的风雨和思念。
信封上,收信人的位置只写了两个字:“给小雨”,那字迹秀气而无力,像是被泪水晕染开来,模糊不清。
她没有拆开信,而是抬起头,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您知道她娘家在哪吗?或者……她丈夫是谁?”
杨老太太摇了摇头:“只知道她在皖南一个叫石台村的地方插队当老师,丈夫也姓赵……好像是叫……赵德海。”
赵德海!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苏霓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那不是别人,正是许文澜档案里,那个从未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生父的名字!
一切都通了。
这封迟到了三十年的遗书,本应是许文澜与母亲之间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联结,却被时代的洪流与命运的尘埃,封存至今。
而那个在雨夜里打来电话,却只敢让她听见呼吸声的人,除了许文澜,还能有谁?
当晚,苏霓紧急召集了赵小芸和老张,一场名为“归信计划”的特别行动悄然启动。
“直接把信给她,太残忍,也太突兀。”苏霓的目光锐利如刀,“我们要用我们的方式,让她自己走向真相。”
她的计划大胆而细腻:“以《听见昨天》特别节目的名义,录制一期主题为《妈妈,我听见你了》的无声对话。我们不放任何人物,只放空镜头——福利院旧址的窗台、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一把空荡荡的摇椅……然后,配上林素芬当年哼唱的那段《小燕子》的音频。我们要让她自己认出来。”
节目录制当天,许文澜作为栏目特约顾问,被“请”到了监制现场。
她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场灵魂深处的拷问。
演播厅的灯光暗下,巨大的屏幕上,空镜头缓缓流淌。
当那段经过修复,依旧带着岁月斑驳感的《小燕子》旋律,幽幽响起时,一直安静坐在监视器前的许文澜,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这声音……”她喃喃自语,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我……我好像在梦里听过。”
她的手指死死攥住导演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
老张心领神会,悄悄对摄像师比了个手势,一个特写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令人心碎的一幕。
一曲终了,全场寂静。
苏霓走到她身边,将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轻轻地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有人等你读这封信,等了三十年。”
许文澜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盒子上,仿佛要将它洞穿。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立刻打开,可过了许久许久,她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我现在还不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挺直了几乎要垮掉的脊背。
“我要先去一趟皖南,去看看她走过的路,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
说完,她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犹豫。
那决绝的背影,在演播厅幽暗的光线下,竟透出一股破晓般的光芒,坚定得让人心惊。
两天后,苏霓的手机收到赵小芸从前方发来的照片。
画面里,许文澜站在一座早已荒废的村校前,手中捧着一束不知从哪里采来的野花。
她身后的黑板上,用粉笔书写的“林老师授课处”几个字,虽已模糊,却依旧顽强地对抗着岁月。
就在苏霓凝视着照片出神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一条新短信。
发信人,依旧是那个神秘的空号。
“她教了一百个孩子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却没能亲口告诉自己的女儿,她有多爱她。”
苏霓放下手机,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低声自语:“原来这个世界上最深的伤,从来都不是被遗忘,而是明明爱入骨髓,却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敢大声喊出口。”
关于林素芬的故事似乎已经尘埃落定,只剩下许文澜独自踏上的寻根之旅。
苏霓将所有资料整理归档,准备将这个案例封存。
然而,就在她将文件夹合上的那一刻,手机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震动,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不是那个神秘空号,而是赵小芸发来的信息,只有一句话,却让苏霓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苏姐,快看新闻!许文澜回来了!而且……她直接去了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