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杀-勿-论。”
四个字，从刘禅口中吐出，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中挤出，冰冷而决绝。
张翼魁梧的身躯猛然一震，随即重重叩首，声如金石：“臣，遵旨！”
他双手接过那卷决定了七个家族命运的蜀锦，没有再多问一个字，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甲胄碰撞声在空旷的殿内回响，铿锵有力，直至殿门轰然关闭，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刘禅依旧站在原地，刚才下令时挺得笔直的脊背，此刻却在无法抑制地轻微颤抖。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兴奋、后怕与无上权柄在握的战栗。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捧过玉玺的双手，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印泥的血色和沉重。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史书中那句“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是何等滋味。
“先生……”他转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嘴唇有些干涩，“朕……朕做得对吗？”
“陛下做的不是对与错，而是是与非。”凌毅走到他身边，将一杯早已备好的温水递到他手中，“陛下是天子，天子只论是非，不论对错。铲除国之蛀虫，扶持社稷栋梁，便是大是。为君者，当有菩萨心肠，亦需有雷霆手段。今日之霹雳，正是为了明日之春风。”
刘禅捧着水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传遍四肢，让他纷乱的心绪安定了些许。
“朕只是……从未一次性下令处置这么多人。他们……毕竟都曾是朝廷命官。”
“陛下，这只是开始。”凌毅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棵大树的腐烂，是从根部开始的。您今日斩断的，只是最显眼、最恶臭的几条烂根。接下来，会有更多的烂根自己暴露出来，到那时，才需要您展现真正的帝王智慧，去分化、去利用、去提拔，最终将整片土壤都换成我们自己的人。”
看着刘禅眼中那团火焰并未因后怕而熄灭，反而因为自己的话语而燃烧得更加稳定，凌毅心中升起一股欣慰。亲手将一位扶不起的阿斗，引导向真正的帝王之路，这种成就感，无与伦比。
也就在这一念之间，凌毅的脑海中，系统的声音欢快地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引导刘禅完成一次关键性的帝王心术实践，极大促进其心性成长！】
【刘禅理政积极性+10%，当前总计：55%】
【刘禅帝王威仪+15%，对朝臣威慑力小幅提升。】
【恭喜宿主获得奖励：‘微表情心理学（初级）’知识碎片！可帮助宿主更精准地判断他人情绪。】
【支线任务“朝堂清流”已触发：在一个月内，协助刘禅完成对李严余党的清理与分化，并初步建立起以陛下为核心的新权力结构。任务奖励：‘水力纺纱机’设计图纸。】
水力纺纱机！
凌毅的心脏重重一跳。如果说坩埚炼钢是强军之本，那水力纺纱机，就是富国之基！衣食住行，衣排在第一位。蜀锦闻名天下，但产量一直受限于人力。若能实现量产，那将是何等巨大的财富！蜀汉的国库，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充盈起来！
他的思绪被殿外隐约传来的骚动打断了。
虽然宫墙高耸，隔绝了大部分声音，但那种全城陷入某种巨大恐慌的气氛，依然如同水波般，一圈圈地渗透进来。
成都，今夜注定无眠。
禁卫军的铁蹄踏碎了长夜的寂静。一队队甲士如沉默的猛虎，从皇城涌出，扑向城中各处。没有鸣锣开道，没有宣读圣旨，只有冰冷的刀锋和不容抗拒的行动。
城门校尉王双府邸，他正与几名心腹饮酒作乐，大声商议着如何给新上任的禁卫统领张翼使绊子。“一个毛头小子，还想管住我们？明日就让他……”话音未落，府门被巨木轰然撞开！张翼一身铁甲，手持环首刀，亲率甲士如潮水般涌入。王双骇然失色，醉意瞬间化为冷汗，他拔剑嘶吼：“张翼！你敢私闯命官府邸！”张翼面无表情，只吐出两个字：“逆贼。”王双自知事败，疯狂挥剑反抗，却被三名如狼似虎的禁卫一拥而上，长矛穿胸而过，当场钉死在酒席前的地板上。
太仓令陈淼闻讯，企图从后门潜逃，却被早已埋伏好的禁卫堵个正着。
御史中丞胡济还在挑灯夜书，准备明日再参凌毅一本“蛊惑君心，行事酷烈”，禁卫破门而入时，他吓得墨笔脱手，污了奏章，整个人瘫倒在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夜之间，七名高官府邸被查抄，从家主到亲信，尽数下狱。
整个成都的官场，如同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地震。无数人从梦中惊醒，然后便再也无法入睡。那些平日里与李严走得近的官员，个个胆战心惊，如坐针毡，生怕下一刻禁卫军的铁蹄就踏进自家大门。
天色微明。
凌毅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出了宫，前往尚书台。
蒋琬与董允二人，皆是一夜未眠，眼窝深陷，眼中布满血丝。他们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从各处紧急汇总而来的情报。见到凌毅走进来，两人脸上的神情都极为复杂。
“凌侯。”蒋琬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疲惫与忧虑，“你可知，你与陛下的举动，已让整个成都官场翻了天？”
“我知道。”凌毅平静地坐下，仿佛昨夜的血雨腥风与他无关。
“你这是将陛下置于火上烤！”董允的性子更急，他猛地站起身，在堂内来回踱步，“一夜之间，拿下七名朝廷命官，城门校尉王双更是被当场格杀！此事不经三司会审，程序何在？法理何在？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若各地将领以此为由生出异心，朝局如何稳定？人心如何安定？”
“蒋公，董侍中。”凌毅看向二人，目光锐利，“我且问一句，若是不这么做，又当如何？”
董允一时语塞。
凌毅继续说道：“按部就班，一个个地审，一个个地查？给他们串联党羽、伪造证据的机会？给他们蛊惑人心、反扑朝堂的时间？等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朝局动荡，人心惶惶！”
“可这终究……”
“不破不立。”凌毅打断了董允的话，语气斩钉截铁，“两位大人，旧的烂根不除，新的禾苗如何生长？陛下已经亲手挥下了屠刀，清理出了土地。而我，现在便要去种下第一批禾苗。”
他站起身，对着二人郑重地拱了拱手。
“查抄的府邸，清点的家产，罢免后空出的官位，这些善后之事，就要劳烦二位大人了。陛下的意思是，提拔新人，要唯才是举，不必拘泥于门第资历。这是陛下的机会，也是二位的机会。”
说完，他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蒋琬在他身后问道。
“锦绣园。”凌毅的脚步没有停顿，“农学院，今日开学。”
蒋琬和董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难以言喻的震撼。
一边是血流成河、人人自危的官场清洗，一边却是教人种地、充满生机的学堂开张。这冰与火的交织，让他们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哪一边，才是这位兴农侯真正的手段。
……
锦绣园。
昔日成都城内闻名的风雅之地，此刻却是一片萧索。
马二、铁牛，还有那个新得了名字的凌秀，正和其他十几个通过了初选的年轻人，瑟缩在花园的一角，如同寒风中惊恐的鹌鹑。城里的风声鹤唳，他们都听到了。那些穿着盔甲、浑身煞气的士兵，那些被白色封条封住的朱红府邸，都让他们这些刚刚才看到一丝人生希望的底层百姓，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和恐惧。
园子里的仆役们，更是用一种混合着敌意和轻蔑的眼神打量着他们。这些仆役都是前太守刘循的家奴，对这些即将占据主人园子的“泥腿子”，自然没有半点好脸色，窃窃私语中满是“不知死活”、“晦气”之类的词语。
就在这时，凌毅的身影出现在了园门口。
他一出现，仿佛自带一股无形的气场，所有的喧嚣、窃窃私语和冷眼旁观，都在瞬间消失了。
“侯爷！”马二和铁牛像是见到了主心骨，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不安。
凌毅点了点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那些垂头丧气、满心恐惧的学子，那些冷眼旁观、心怀鬼胎的仆役。
“从今天起，这里，叫做大汉农学院。”
他的第一句话，便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你们，”他指向马二那些人，“是农学院的第一批学子。而你们，”他又指向那些仆役，“可以选择留下，成为学院的工役，遵守规矩，按月领取双倍钱粮；也可以选择离开，去另谋生路，我绝不阻拦。”
仆役们面面相觑，双倍钱粮让他们心动，但看着这群“泥腿子”，又心有不甘，一时无人做声。
凌毅也不管他们，他走到一群学子面前，看着他们脸上难以掩饰的恐惧和迷茫。
“你们在怕什么？”
无人回答。
“怕城里在抓人杀人？”凌毅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炸雷，“没错！就是在抓人，在杀人！杀那些侵占田亩、鱼肉百姓，不让我们活，不让大汉活的蛀虫！天塌下来，有陛下和我们这些当官的顶着！轮得到你们这些要为大汉种出粮食的人来怕？”
一番话，骂得这些年轻人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们的爹娘，你们的兄弟姐妹，还在地里刨食，还在为下一顿饭发愁！你们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不是让你们来这里像个懦夫一样发抖的！你们要做的，不是怕，是做事！是学本事！”
凌毅猛地转身，指着这座极尽奢华的园林，声音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看看这里！假山，池塘，奇花异草！这些东西能吃吗？能穿吗？不能！所以，我们大汉农学院开学的第一课，就是把这些没用的、只供少数人享乐的东西，都给我砸了，平了，改成能种出万千百姓活命粮食的试验田！”
砸了？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包括那些仆役，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
凌毅直接从旁边盖房剩下的工棚里抄起一把沉重的大铁锤，大步走到一座雕刻精美、价值千金的太湖石假山前。
“都看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双臂肌肉贲张，将昨夜积攒的杀伐之气与此刻的万丈豪情，全部灌注于铁锤之上，猛地抡圆了，狠狠地砸在了假山的基座上！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碎石四散飞溅！那精巧的假山基座上，瞬间出现一个狰狞的豁口！
“这就是你们的第一课！”凌毅扔下铁锤，指着那座摇摇欲坠的假山，对已经看傻了的马二和铁牛吼道，“动手！给我把它砸平了！今晚之前，我要在这里看到一片平整的土地！”
马二和铁牛被这股冲天的气势所染，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什么恐惧，什么担忧，全被砸得粉碎！他们大吼一声，抄起工具就疯了一样冲了上去。
其他的学子也反应过来，是啊，怕什么！侯爷都带头砸了！他们纷纷拿起手边的锄头、铁锹，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跟了上去。
“轰！”
“哐当！”
一时间，锦绣园里 不再是叮叮当当，而是震耳欲聋的轰鸣与爆裂声。那些原本还冷眼旁观的仆役们，看着这群疯了一样的年轻人，看着那座平日里他们碰一下都怕磕坏了的、价值千金的太湖石假山，在那些粗陋的铁锤铁锹下，一寸寸崩塌、解体，碎石如箭矢般四下迸射，砸在池塘里激起冲天的水花。
一名须发皆白、负责打理园子的老仆，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嘴里喃喃着：“疯了……都疯了……这可是前朝的贡品啊……”而更多的仆役，则是从最初的轻蔑和不可置信，转为了深深的恐惧。他们看的不是石头，而是那位负手而立、神色平静的侯爷。这哪里是农官，分明是个敢把天都捅个窟窿的煞星！
凌毅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破坏与新生交织的狂热气息。
改革，不仅是杀人，更是建设。而建设，必须从打破旧世界开始。
就在这片喧嚣的中心， 他的注意力，被角落里一抹格格不入的静谧吸引了。
是凌秀。
那个瘦弱的小姑娘，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冲上去砸石头，宣泄着压抑许久的情绪。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棵柳树下， 远离飞溅的碎石， 手里拿着一根枯树枝， 小小的身子趴在地上，神情专注到了极点，仿佛周围的喧嚣与她无关，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眼前的一方土地。
凌毅心中升起一丝好奇，放轻脚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