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时,林风才回病房。
老秦没追上那勾魂煞——追到街角就断了气,说是魂气被什么东西盖住了,八成是养鬼人留的后手。林风没多问,只让老秦先找地方养魂,有动静再联系。他自己回了病房,吃了护士给的盒饭,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花坛边半透的病号服老头,一会儿是小孩身后缠的黑气,还有老秦说的“养鬼人”。阴阳眼没关,他闭着眼都能“看见”病房墙角飘着个模糊的白影(后来老秦说那是没执念的“新魂”,等阴差来接的,不害人),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刚睡着,就觉得不对劲。
冷。
不是病房的凉,是种带着威压的冷,像站在冰窖里,还被人拿眼盯着。林风猛地睁眼,瞬间愣住了——他不在病房。
脚下是云,白花花的,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在棉花上。周围是雾,灰蒙蒙的,飘来飘去,把视线挡得只剩几米远。往前看,隐约有座大殿,黑沉沉的,檐角翘得老高,挂着些看不清的铃铛,没响,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威严。
“这是……哪儿?”林风皱着眉站起来,警服还穿在身上,可兜里的木牌没了,手腕也不疼,就是冷。他往前走了两步,雾散了点,大殿的台阶露了出来,青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石头砌的,又宽又陡,往上直通殿门。
殿门没关,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个高座,上面好像坐了个人。
“谁在那儿?”林风喊了句,手往腰后摸——想摸手铐,摸了个空。
“来了就进来,不必拘谨。”
一个声音从殿里传来,不高,却像敲在铜钟上,嗡嗡的,震得耳朵发麻。不是老秦的声音,比老秦沉,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听着就不敢怠慢。
林风咬了咬牙,往台阶上走。
台阶凉得刺骨,踩上去像踩在冰上。他一步步往上挪,越靠近殿门,那股威压越重,后背都发僵。进了殿门,他抬眼一看,瞬间屏住了呼吸。
高座上果然坐了个人。
穿件黑袍,宽袖,下摆拖在地上,不知道是什么料子,黑得发亮,上面绣着些暗红色的花纹,像云又像符。他没戴帽子,头发束在脑后,用根黑色的木簪别着,脸是中年人的样子,轮廓硬朗,眉眼深,不笑的时候也透着股威严,尤其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井,盯着林风看时,好像能把人的心思都看透。
高座旁边站着个人,林风一看就认出来了——老秦。
还是那身灰布褂,只是腰杆挺得笔直,不像白天那么蔫,见林风看他,还偷偷挤了挤眼睛,嘴型动了动,像是在说“别乱说话”。
林风心里咯噔一下。
老秦在这儿,还这副样子……难道上面坐的是……
“林风,25岁,南城刑侦队刑警,从警两年,破获案件三十七起,无重大失误。”高座上的人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沉,手里把玩着个玉扳指,“三年前救过落水儿童,去年抓抢劫犯时替人质挡过刀,阳间功德尚可。”
他把林风的底儿摸得门清。
林风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问:“您是……阎君?”
高座上的人勾了勾嘴角,不算笑,却比刚才缓和了点:“人间叫阎王,阴司称阎君,都一样。”
真的是阎王!
林风懵了。他一个抓小偷逮歹徒的,怎么就跑到阎王殿了?做梦?肯定是做梦!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不疼。对,是做梦!脑震荡还没好,又开始臆想了。
他松了口气,腰杆也直了点,干脆往旁边的柱子上一靠(主要是站着太累,威压太重):“阎君殿下,做梦呢就别较真了,我明天还得回队里销假,抓那个抢劫的歹徒,您要是没事,我就先醒了?”
老秦在旁边急得直使眼色,嘴型都快喊出“别胡说”了。
阎王没生气,反而笑了,是真笑,眼角的纹路展开点,却更威严了:“你倒实在。也不算全是梦——这是阴司的‘托梦阵’,借你昏睡的魂魄过来,省得你又当是幻觉。”
他抬手往林风那边指了指:“你本是阴阳界缘人,天生能通阴阳,只是命格未激活,所以之前看不见魂魄。前晚救老秦时,你用生阳之气护了他的魂牌,等于亲手激活了命格,阴阳眼才开得这么顺。”
林风皱眉:“所以呢?您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自然不是。”阎王放下玉扳指,身体往前倾了倾,“南城最近阴阳界不稳,养鬼人作乱,勾魂夺魄,扰了阴阳秩序。阴司在人间的眼线折了不少,老秦是仅剩的几个之一,还被伤了魂核。”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风身上:“我看你阳间有担当,阴间有缘分,破格任命你为‘人间见习阴司’。”
“啥?”林风没听清,“见习……阴司?”
“就是在人间的阴司差役。”老秦赶紧在旁边解释,“管阳间的超自然案子,也管引渡南城的孤魂野鬼,既归你们警局管,也听阴司调遣,双份差事!”
林风:“……”
他反应过来了,合着这是要他当鬼差?
“不行!”他想都没想就摆手,“我是刑警,抓活人犯的,不管死人的事!阴司差役那是鬼干的活,我不干!”
他是正经警校毕业的,唯物主义了二十五年,就算开了阴阳眼,见了鬼魂,也没想过转行当“鬼差”——说出去谁信?队里同事不得把他送精神病院?
阎王好像早料到他会拒,也不恼,只是屈指弹了弹。
一道金光从他指尖飞出来,快得像闪电,“嗖”地落在林风手腕上。
“嘶——!”
林风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手腕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下,火辣辣的疼。他低头一看,魂都快吓飞了——手腕内侧,那个淡红色的勾玉印记又出现了!
这次不是一闪而逝,是清清楚楚地印在皮肤上,比之前深了不少,红得像要渗血,边缘的波浪纹看得真切,还在微微发烫。
“这啥!”林风急了,伸手去抠,可指尖刚碰到印记,就被烫得缩回来,疼得龇牙咧嘴。
“阴阳契印,也叫勾玉印。”阎王靠回高座上,语气淡了点,“你当了见习阴司,这是凭证。印在你身上,就消不了了。”
林风瞪他:“我没答应!”
“那也无妨。”阎王摊了摊手,说得轻描淡写,“印在你身上,阴阳两界的魂魄都能看见——善魂还好,顶多绕着你走;厉鬼邪祟见了,只会觉得你是‘软柿子’,没阴司护着,还带着缘人气息,不缠你缠谁?”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白天那勾魂煞,以后只会多不会少。你要是运气差,撞上昨晚伤老秦的恶鬼,没阴司权限,捏碎木牌叫来了阴差,人家也未必肯管——毕竟你没名分,不算自己人。”
林风:“……”
他听懂了。
这是逼他干啊!
要么当见习阴司,有印记有身份,阴差能调,邪祟不敢轻易惹;要么不干,带着这破印记,天天被恶鬼邪祟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您这是强买强卖!”林风气鼓鼓地瞪着阎王,可心里有点发虚——他想起白天那团黑气,想起昨晚窒息的感觉,要是真天天被这些东西缠,别说当刑警了,能不能活过这个月都难说。
“算是吧。”阎王倒坦诚,“但也不是没好处。”
他指了指那印记:“有这印,你阴阳眼能收能放——想看见就看见,不想看见就闭上,省得天天被鬼魂晃眼。阴司还会给你派帮手,不至于让你单打独斗。”
“帮手?”林风愣了下。
“五个阴兵。”老秦赶紧接话,“都是阴司挑的,有能打的,有会查的,以后跟着你办事,保你安全!”
林风心里动了动。
能收阴阳眼?还有帮手?
他偷偷瞄了眼手腕上的印记,还在发烫,疼得没那么厉害了,但存在感极强。他咬了咬牙——好像也没别的选了。
“我当这见习阴司,能干多久?”他问,语气软了点,“总不能当一辈子吧?”
“见习期三个月。”阎王说,“三个月内,要是能稳住南城的阴阳秩序,引渡一百只孤魂,破三起超自然案子,就转正,成正式阴司;要是不行……”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不行就滚蛋,到时候能不能保住命,看运气。
林风心里骂了句“资本家都没你黑”,但还是点了头:“行,我干。但我有条件——我还是刑警,阳间的案子我得管,阴司的事不能耽误我抓歹徒。”
“可以。”阎王答应得痛快,“阳间追凶,阴间度魂,本就是你的职责。两不耽误。”
他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养鬼人那边你得盯紧点。南城这阵子的邪祟,十有八九是他搞的鬼——他不仅勾魂,还在练邪术,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阴司还没查清楚。”
林风心里一沉:“您知道他是谁?”
“只知他叫陈玄,是个老鬼了,藏得深,阴司的人几次想抓他都让他跑了。”阎王皱了皱眉,“你先别硬碰,先把五个帮手找到,磨合好了再查。”
“五个帮手在哪儿?”林风问。
“你醒了就知道了。”阎王摆了摆手,“该说的都说了,你回去吧。印记的用法,老秦会教你。”
话音刚落,林风脚下的云突然晃了晃,像要散架。他心里一慌,刚想再问“怎么回去”,眼前的大殿、阎王、老秦突然都模糊了,像被水泼过的画,飞快地往后退。
“记住!别让阴司失望!”
阎王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点回音。
林风猛地睁眼——
病房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消毒水味钻鼻孔,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了条亮线。
他还躺在病床上。
是梦?
不对!
他猛地低头看手腕——
勾玉印记还在!
淡红色的,印在手腕内侧,不烫了,也不疼了,摸上去跟皮肤一样,就是洗不掉,清清楚楚地提醒着他刚才那不是梦。
林风捂着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得,刑警没辞,又多了个“见习阴司”的差事。
以后不光要抓歹徒,还得管鬼魂了。
他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想起阎王说的“五个帮手”。
醒了就知道……怎么知道?总不能凭空出现吧?
刚想到这儿,就听见“砰”的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林风猛地坐起来,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病房空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五个模糊的影子,高矮胖瘦都有,正对着他这边,一动不动。
林风:“……”
他默默攥紧了枕头底下的警棍(昨晚回病房时顺手从护士站借的),心里骂了句:还真凭空出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