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早上的阳光斜斜切进警局走廊,把“刑侦队”三个字的门牌照得发亮。
林风站在办公室门口,深吸了口气。怀里的紫檀木匣硌着肋骨——里面装着镇魂令,冰凉的触感透过警服布料渗进来,跟手腕上若隐若现的勾玉印记呼应着,提醒他“见习阴司”的身份。但他此刻得把这身份藏好,换回那个“刚从医院回来的刑警林风”。
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张海峰的声音:“进。”
推开门,办公室里已经热闹起来。李姐正对着电脑敲笔录,键盘噼里啪啦响;小王趴在桌上啃包子,见林风进来,嘴里的包子没咽完就喊:“林哥!你可回来了!”
林风笑了笑,刚要说话,靠窗的办公桌后,张海峰抬了头。
他们队长今年四十整,头发理得短,鬓角有点白,常年穿件深蓝色夹克,手里总捏着个搪瓷缸子。他没像小王那样咋咋呼呼,就看着林风,指了指桌角的椅子:“坐。”
林风走过去,把假条递过去:“张队,销假。”
“恢复得咋样?”张海峰接过假条,没看,先伸手按了按他的后脑勺——动作自然,带着点老大哥的熟稔。
“没事了,医生说就是皮外伤。”林风往旁边躲了躲,怕他碰到勾玉印记,赶紧岔开话,“队里这两天没出啥大案吧?”
“大案没有,邪门案子倒是有一个。”张海峰放下假条,从抽屉里拽出个牛皮纸卷宗,往桌上一推,“老城区的,连着五家便利店遭窃,你去看看。”
林风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卷宗封皮,手腕上的勾玉印记突然轻轻一热。他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本能地开了阴阳眼。
就这一眼,他呼吸顿了半拍。
那本卷宗上,飘着层淡淡的灰雾。
不是办公室里的灰尘,是实实在在的阴气——跟他前几天在乱葬岗见过的孤魂阴气一个样,只是更淡,像被风吹散了的烟,贴在牛皮纸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
“咋了?”张海峰见他愣着,挑眉问。
“没、没事。”林风赶紧收回目光,闭了阴阳眼,把卷宗往怀里拢了拢——阴气的凉意好像透过纸张传进了手心,他攥紧了手指,“这案子咋邪门了?”
“你自己看。”张海峰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茶,“五家店,都是后半夜遭窃,监控调了个遍,啥也拍不到。不是监控坏了,是拍着货架自己动——面包往袋里跳,火腿肠往地上滚,跟闹鬼似的。”
他顿了顿,指了指卷宗:“最邪门的是,只偷零食面包,收银台的钱一分没动。老板们都快吓疯了,昨天还有个老板去庙里请了符,贴在店门口。”
林风翻开卷宗,第一页是报案记录,五家便利店的位置标在地图上,都集中在老城区的三条胡同里。他往后翻,是监控截图——果然,画面里货架空荡荡的,地上散落着包装袋,但看不到人,甚至连影子都没有。有张截图里,一袋饼干悬在半空中,像被人提着,可周围啥也没有。
“鬼偷东西?”林风心里冒岀这个念头,又赶紧按下去。
他当刑警两年,查过的案子不少,偷钱的、偷东西的、偷车的,就是没见过“偷零食还不留影”的。再想到卷宗上的阴气……十有八九是鬼魂作案。
“林哥你可算回来了!”李姐端着水杯凑过来,往他桌上放了块巧克力,“这案子查了三天,小王蹲了两晚,冻得感冒了都没见着人。老板们天天来警局闹,张队头都大了。”
“监控真没拍到异常?”林风捏着巧克力没拆,看向小王。
小王扒拉着包子馅点头:“真没!我盯着屏幕看了半夜,就看见货架自己晃,跟有 invisible man 似的。有个老板说,他店里的监控拍到过个小孩影子,一闪就没了,我咋没看着?”
小孩影子?
林风心里一动——难道是小鬼魂?
“行了,这案子归你了。”张海峰站起身,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放,“你刚回来,不用急着蹲点,先去店里看看现场,跟老板聊聊。”
“成。”林风把卷宗合上,刚要起身,指尖不小心擦过张海峰的手腕——刚才递卷宗时,张海峰的手指好像也碰了碰他的手腕,只是被袖子挡着了。
他心里紧了下,勾玉印记没发烫,应该没暴露。
可张海峰突然停住了,看着他的手腕,眼神有点深:“你昏迷那两天,有人来问过你。”
“谁啊?”林风愣了下——他在南城没亲戚,同事们都知道他住医院,还能有谁?
“老秦。”张海峰说,“就是修钟表的那个老秦,在胡同口摆了个摊子的那个。”
林风心里“咯噔”一声——老秦?阴司眼线那个老秦?他怎么敢来警局问?
“他托护士递了话,问你醒了没。”张海峰没注意他的表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认识他?”
“算、算认识。”林风含糊着点头,后背有点发毛,“以前路过他摊子,修过一次手表。”
他不敢多说——老秦是阴司眼线的事,绝不能让队里知道。可张海峰怎么会提他?难道老秦来问的时候,被张队撞见了?
“老秦这人有点怪。”张海峰突然说,语气有点飘,“前几年队里查个旧案子,涉及到个老宅,他还来给我送过张符,说‘屋里阴气重,戴着防惊’。”
林风猛地抬头——张海峰知道阴阳界的事?
可张海峰没往下说,转身往自己的办公桌走:“你先去现场吧,有啥线索回来再说。对了,老秦要是再问,你跟他说你没事了,让他别惦记。”
“哎。”林风应着,心里却翻江倒海。
张海峰这话,绝对不是“不知情”的样子。他提老秦,提符,甚至可能知道老秦的身份……难道他早就跟阴阳界有牵扯?
“林哥,你咋脸白了?”小王凑过来,戳了戳他的胳膊,“是不是头还疼?要不我替你去现场?”
“没事。”林风回过神,把卷宗往包里一塞,“我去就行。”
他抓起包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张海峰正对着电脑屏幕,手里捏着鼠标,好像在看案子,可眼神没聚焦,落在窗外,不知道在想啥。
林风心里的疑团更大了。
出了警局,风一吹,他才松了口气。怀里的卷宗硌着胸口,阴气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提醒他这案子不简单。鬼魂偷零食,监控拍不到……十有八九是执念重的小鬼魂。
可他现在是刑警,总不能拿着镇魂令去“引渡”吧?
“得找个借口。”林风嘀咕着,往老城区走。他得先去便利店看看,开阴阳眼找找阴气的源头,说不定能撞见那个“偷东西的鬼”。
路过胡同口时,他下意识往老秦的钟表摊看了眼——摊子空着,木板上蒙着层灰,好像好几天没开张了。林风心里松了口气,又有点慌——老秦不会是被养鬼人的人盯上了吧?
“先查案子。”他跟自己说,加快了脚步。
老城区的便利店离得不远,林风按卷宗上的地址找到第一家——“便民小超市”,门开着,老板正蹲在门口擦玻璃,见他穿警服,赶紧站起来:“警察同志?是不是来查偷东西的事?”
“嗯。”林风亮了亮证件,“我来看看现场。”
“快进来快进来!”老板把他往里迎,店里货架摆得整整齐齐,就是最里面的零食区空了块,地上还能看见点饼干渣,“你看这儿!前天晚上就这儿,监控拍着面包自己往袋里跳,吓死人了!”
林风走到零食区,假装看货架,悄悄开了阴阳眼。
果然有阴气!
比卷宗上的浓点,贴在货架角上,灰扑扑的,像没擦干净的污渍。他顺着阴气往墙角看——阴气往店后飘,好像是从后门出去的。
“老板,后门能看看吗?”林风问。
“能!咋不能!”老板领着他往后门走,“我这后门通着条小巷,平时锁着的,那天早上发现后门没锁,我还以为是自己忘了。”
推开后门,是条窄窄的小巷,墙根堆着些废品,阴气更浓了,像层薄雾贴在地上,往巷尾飘。
林风跟着阴气往巷尾走,心里有了谱——这鬼魂肯定常来,阴气都留成线了。
走到巷尾,阴气突然断了。林风停住脚,往前看——是片空地,堆着些旧家具,角落里有个破纸箱,不知道装着啥。
他刚想走过去看看,手机突然响了——是张海峰。
“喂,张队。”林风接起。
“你在便民超市?”张海峰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有点沉,“别查了,先回队里。”
“咋了?”林风愣了下。
“刚接到报案,第六家便利店遭窃了。”张海峰顿了顿,补充了句,“就在你现在位置的斜对面,老板说……看见个小孩影子,穿旧校服,往巷尾跑了。”
小孩影子?旧校服?
林风心里一紧,猛地看向空地角落的破纸箱——难道那鬼魂就在这儿?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他挂了电话,往破纸箱走。
刚走两步,就见纸箱动了动,好像有东西在里面。林风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
纸箱里,露出个小小的脑袋。
头发枯黄,贴在脸上,穿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子短了截,露出细瘦的手腕。他正蹲在纸箱里,怀里抱着半袋饼干,见林风看他,吓得往纸箱里缩了缩,眼睛睁得溜圆,像只受惊的小兽。
林风愣住了。
是个小鬼魂。
看年纪也就十岁左右,身上泛着淡淡的灰光——果然是孤魂,执念还不重,就是……怎么会偷零食?
小鬼魂见他没动,悄悄往纸箱外挪了挪,怀里的饼干袋掉在地上,他赶紧捡起来,抱在怀里,怯生生地看着林风,没跑。
林风心里软了——这小鬼魂看着不像害人的,倒像饿坏了。
他刚想开口说“我不抓你”,手机又响了,还是张海峰。
“林风,你在哪儿?”张海峰的声音有点急,“我刚翻了下旧卷宗,老城区上个月失踪了个孤儿,十岁,穿旧校服……你去看看是不是他。”
孤儿?
林风心里咯噔一下,看向小鬼魂——可不就是个孩子样?
他攥紧了手机,看着纸箱里的小鬼魂,突然明白卷宗上的阴气为啥那么淡了。
不是恶鬼,就是个饿坏了的孤儿魂,执念大概就是……想吃口饱的。
可他现在是刑警,该咋处理?抓?他抓不了。引渡?得用镇魂令,旁边就是便利店,老板随时可能过来。
林风站在原地,看着怀里的卷宗,又看了看纸箱里的小鬼魂,第一次觉得“刑警”和“阴司”的身份,这么难平衡。
“先回队里。”他跟自己说,却没动脚——他要是走了,这小鬼魂说不定又要去偷东西,被老板撞见,指不定又要请道士来“驱邪”,到时候伤了他咋办?
林风咬了咬牙,往纸箱走了两步,蹲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软点:“你……是不是饿了?”
小鬼魂愣了下,抱着饼干袋的手紧了紧,没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林风心里叹了口气——得想个办法,既不暴露身份,又能安置好这小鬼魂。
他摸了摸口袋,摸出袋刚买的面包,递到纸箱边:“这个给你,别去店里偷了,好不好?”
小鬼魂看着面包,又看了看林风,眼睛里闪了闪,慢慢伸出手,碰了碰面包袋——指尖穿过了袋子,碰不到。
他的眼神暗了下去,低下头,没再动。
林风心里一揪——忘了魂体碰不到实物。
他深吸一口气,悄悄用了点生阳之气,指尖往面包袋上一按——就像之前帮小麻雀魂碰花瓣那样,把气渡到面包上。
“试试。”他轻声说。
小鬼魂犹豫了下,又伸出手——这次,指尖碰到了面包袋,硬硬的,能抓住。
他眼睛瞬间亮了,抬头看林风,眼里闪着光,像落了星星。
林风笑了笑,往后退了退:“吃吧。”
小鬼魂抱着面包袋,小口小口地“啃”——其实还是碰不到实物,但他好像能感觉到味道,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林风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这案子,他接了。不光要查“失窃”,还得查查这小鬼魂的死因。要是真像张海峰说的是孤儿……他得帮他了了执念,再引渡。
至于身份冲突?先不管了。
他掏出手机,给张海峰回了条消息:“张队,我找到线索了,晚点回队里。”
发完消息,他往纸箱边蹲了蹲,看着小鬼魂:“你叫啥名字?”
小鬼魂抬起头,咬着面包袋,小声说:“石头……他们都叫我石头。”
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哼,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林风耳朵里。
林风心里一松——总算能沟通了。
他刚想再问,就见石头突然往巷口看了眼,眼神慌了,往纸箱里缩了缩:“黑袍人……他来了……”
黑袍人?
林风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头看向巷口——
没人。
只有风吹着废品“哗啦”响,阳光落在地上,亮堂堂的。
可石头吓得浑身发抖,抱着面包袋缩在纸箱角落,眼睛闭得紧紧的,好像怕极了。
林风攥紧了拳头——是养鬼人的人?还是……那个穿红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