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算风波”悄无声息地平息下去,带来的影响却是深远的。内务府乃至其他相关衙门都清楚,那位坐在永和宫西院的和嫔娘娘,有一双能看透账本的火眼金睛,更有一套不声不响就能把事情捅到贵妃乃至皇帝面前的厉害手段。一时间,送往她这边核验的文书、账目,质量显着提高,效率也快了不少。清悦乐见其成,处理起宫务来愈发得心应手。
康熙皇帝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种变化。他并未明言,但来永和宫看望胤禛的次数似乎更频繁了些,偶尔也会过问一两句宫务,听清悦条理清晰地汇报,眼中赞赏之色愈浓。有时,他甚至会留在永和宫用一顿简单的晚膳,席间不再仅仅谈论孩子或琐事,也会问及她对某些六宫庶务的看法,或是前朝一些不涉机要、却关乎民生风俗的趣闻。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但清悦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不再是单纯的皇帝与妃嫔,更像是一种……上级对得力下属的考察与交流。她知道,自己展现出的能力,正在一点点改变皇帝眼中她的定位。
这日,康熙批阅奏折至深夜,觉得有些疲乏,便搁下朱笔,信步走到殿外。夜色已深,宫灯在晚风中摇曳。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和嫔提及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正好,便一时兴起,吩咐李德全:“去永和宫,传和嫔来,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旨意传到永和宫时,清悦已准备歇下。闻讯虽有些意外,却也迅速镇定下来,重新梳妆,换上一身素雅得体的常服,跟着引路太监前往乾清宫。
在宫门口见到等候的康熙,清悦连忙上前见礼。康熙看着她并未盛装打扮,却清新自然的模样,神色缓和了些许,淡淡道:“起来吧。朕批折子乏了,想起你说荷花开了,便想去看看。走吧。”
“是。”清悦恭顺应道,落后半步跟在皇帝身侧。
夏夜的御花园,凉风习习,荷香阵阵,比白日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静谧。宫人们提着灯笼在前引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康熙似乎真的只是来散心,走得很慢,偶尔驻足欣赏一下月色下的荷塘,或是听几声蛙鸣。
“你日前处理永和宫修缮预算那件事,做得不错。”康熙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清悦心中微动,恭敬回道:“皇上谬赞了。嫔妾只是依循旧例,核对清楚,不敢让皇家的银子不明不白地花出去。皆是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康熙重复了一句,侧头看了她一眼,“能把这分内之事做得清楚明白,让底下人无机可乘,便是不易。贵妃常夸你心思缜密,懂得平衡,看来并非虚言。”
“贵妃娘娘厚爱,嫔妾愧不敢当。”清悦依旧谦逊。
康熙不再多说,转而问起:“胤禛近日在承乾宫可还适应?学业进展如何?”
清悦一一据实回答,语气平和,既不过分夸耀儿子聪慧,也不掩饰其孩童顽皮的天性,只客观描述,偶尔提及一两件趣事,引得康熙嘴角也带了些许笑意。
两人边走边聊,气氛难得的松弛。行至一处水榭,康熙停下脚步,凭栏望着水中月影,忽然问道:“朕听闻,你协助贵妃打理六宫,还弄出了些新的记账核验法子?”
清悦心知这定是梁嬷嬷或贵妃禀报的,便坦然承认:“回皇上,嫔妾愚见,只是觉得以往记录过于繁杂,不易查阅核对,便琢磨着将条目理得清晰些,画了些表格,便于计算和发现问题。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让皇上见笑了。”
“小伎俩?”康熙转过身,月光下他的面容看不真切,语气却带着一丝玩味,“朕看未必。能提高效率,堵塞漏洞,便是好法子。内务府那帮奴才,是该有人好好管束敲打一番了。”
这话几乎已是明示的肯定与支持。清悦心中一定,连忙道:“皇上圣明。嫔妾定当更加尽心,协助贵妃娘娘,管束好六宫事务,不负皇上信任。”
康熙“嗯”了一声,似乎对她的表态颇为满意。他在水榭中坐下,示意清悦也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李德全早已机灵地命人摆上了清茶和几样点心。
“陪朕坐坐,说说话。”康熙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也更显随意。
清悦依言坐下,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她知道,这看似随意的“御前伴驾”,实则是一种无形的认可和更高的期许。她需要把握好分寸,既不能沉默寡言显得无趣,也不能喋喋不休惹人厌烦。
她挑选着一些六宫之中无关痛痒却又略显趣味的琐事,或是胤禛童言稚语带来的欢乐,轻声细语地说着。康熙大多只是听着,偶尔饮一口茶,或是问上一两句。
在御花园盘桓了近半个时辰,康熙才起驾回宫。清悦恭送圣驾后,独自带着秋禾返回永和宫。
夜风拂面,带着荷花的余香。清悦回想今晚的一切,心中明了:经过此前种种,她在康熙心中,已不仅仅是一个生育了皇子的妃嫔,更是一个具备一定管理才能、可以信赖的“自己人”。这份“御前伴驾”的隐形福利,代表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帝心默许。
这意味着,她获得了更大的活动空间和话语权,但也意味着,她将被卷入更核心的权力格局之中。未来的路,机遇与风险并存,她需得更加谨言慎行,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