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姝菀眉梢一挑，脸上露出了那种正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的愉悦笑容，声音清脆地问道：
“老师傅，您不是还有一套通草花没有制好吗？怎么这么急着就要回老家了？”
老者闻言愣了一下，一脸茫然：
“还有一套？姑娘说笑了，老朽每年耗尽心力，也只能做出来一套十二花神，一共十二支，分毫不差。今年这一套，老朽寅时一刻就起来赶工，一大天亮就制好，被小侯爷亲自取走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小侯爷提前好久就叮嘱老朽，说今年这最后一套封刀之作，一定要做得比往年都好，是要送给非常重要的人呢！”
老者说完，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宋姝菀发间那两支十二花神发簪上，仔细端详了一下花瓣的色泽与脉络，脸上露出赞叹之色：
“没错没错！就是这套！每年的十二花神配色纹路都独一无二，老朽一眼就认出来了！原来小侯爷是送给姑娘您了！”
他越看越觉得宋姝菀容貌惊人，与这十二花神发簪相得益彰，甚至那发簪戴在她头上，都被她的仙姿玉貌所压制，成了陪衬。
老者忍不住捋着胡须，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这是十二花神发簪乃是象征永恒之美的吉祥之物，如今戴在姑娘您的头上，当真是花衬人艳，人比花娇！小侯爷……真是好福气啊！能觅得姑娘这般神仙人物！”
众人：“……”
空气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这位显然搞错了状况，还在疯狂拍马屁的老工匠。
老头儿，您这马屁……拍得是挺响，但是拍错人了啊！
宋姝静没有看向任何人，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或同情，或嘲讽，或看好戏的视线，如同针尖般密密麻麻地刺在她的背上。
果然……是这样。
谢允之，将她期盼已久的，他亲口承诺的整套十二花神发簪，全都给了宋姝菀！
一件不落！
“老头儿！你要走就赶紧走！哪来那么多废话？！”
谢允之又急又气，恨不得立刻把这不会看眼色的小老头踹飞。
他转而又想对宋姝静解释，语气带着慌乱和愧疚：
“姝静姐姐，我……”
“我有些不舒服，想要去……休息一下。”
宋姝静猛地打断他的话，声音艰涩，再也无法维持任何体面，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踉跄地快步离去，背影写满了狼狈与难堪。
宋姝菀看着她的背影，慢悠悠地，用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道：
“哎呀，你的姝静姐姐……好像生气了呢。”
那老工匠此刻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好像闯了大祸，说错了话，眼见小侯爷脸色黑如锅底。
他吓得一个激灵，也顾不上告退了，扯了个想起还有行李没收拾的谎，撒腿就跑，速度嗖嗖的。
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了！
谢允之看着宋姝静伤心离去，又看着罪魁祸首宋姝菀还在那里幸灾乐祸，气得咬牙切齿，怒视着她：
“宋姝菀！十二花神给你了你就低调收着！偏要作妖！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甘心？！”
宋姝菀这次却没说话，只是微微抬起下巴，用那双潋滟澄澈，仿佛会说话的桃花眸，静静地，带着一丝挑衅和无辜，看着他。
那眼神仿佛在说：是又怎么样？你能奈我何？
谢允之气得胸口起伏，指着宋姝菀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打不得，骂不过，他这辈子所有的憋屈，好像都栽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宋姝菀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优雅地抚了抚衣袖。
她目光轻飘飘地掠过谢允之那根颤抖的手指，唇角一勾，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
“我什么我？谢小侯爷，手指不想要了？我不介意帮你换个方向。”
谢允之触电般缩回手，俊脸涨得通红。
一旁的林婉清看得啧啧称奇，小声跟自己的丫鬟嘀咕：
“看见没，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小魔王遇上真魔王，也得歇菜。”
艾雪碧眼观鼻鼻观心，彻底坚定了抱紧宋二小姐大腿的决心，连忙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十二分的关切：
“二小姐，您方才教训……与谢小侯爷理论时…踩了小侯爷一脚，脚一定很痛吧！我瞧着都替您觉得硌得慌。”
林婉清嘴角一抽，好家伙，这艾雪碧拍马屁的功力简直登峰造极，比她这个头号粉丝还会舔！
踩别人脚都能硌得慌，硌的是谢允之的脚吧！
宋姝菀倒是颇为受用她这态度，淡淡瞥了她一眼：
“尚可。”
艾雪碧得了回应，更是热情：
“我从前听府里的老嬷嬷说，用煮沸后温热的牛乳泡脚，最是能舒缓疲劳，让足部肌肤细腻柔嫩。二小姐若是不嫌弃这法子粗陋，回府后可以一试。”
“嗯，有心了。”宋姝菀微微颔首。
这艾雪碧，虽有些趋炎附势，但胜在知情识趣，用着倒也顺手。
艾雪碧见自己接连两次马屁都拍到了点子上，心中大喜，胆子也大了些，又深深吸了口气，露出陶醉的神情：
“二小姐，您身上熏的这是什么香？清新淡雅，似空谷幽兰，又似月下初绽的寒梅，冷冽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我在老家时从未闻过如此脱俗的香气，今日真是托了二小姐的福，长了见识了。”
林婉清在一旁听得瑟瑟发抖，看着宋姝菀脸上那明显被取悦了的细微表情，心中警铃大作：
完了完了，来了个卷王！
再这样下去，她这头号粉丝的地位怕是要不保！
她是不是也该去学学《说话的艺术》和《马屁的一百零八种拍法》？
宋姝菀被艾雪碧夸得心情舒畅，连带着看一旁杵着，脸色铁青的谢允之都顺眼了几分。
她目光落在他的脚上，想起自己方才那结结实实的两下，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带着点莫名的关切：
“脚，好些了吗？”
谢允之正沉浸在十二花神发簪带来的懊恼和对宋姝菀的不满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愣愣地啊？了一声。
待他反应过来，意识到宋姝菀问的是之前被她踩过的那只脚，心底莫名升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期待……
难道这女人良心发现了？
知道愧疚了？
他刚想顺着杆子往上爬，说点还算你有点良心之类的话，却见宋姝菀朝着他缓步走来。
阳光下，她裙摆摇曳，步步生莲，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纯良的无辜。
可谢允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朝后退了一大步，瞬间与她拉开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一脸警惕地低吼：
“你…你要干什么？！宋姝菀我告诉你，光天化日之下，你别乱来！”
他这反应，活像见了猫的耗子。
宋姝菀脚步顿住，歪着头看他，桃花眼里漾开一丝戏谑的冷光：
“慌什么？我只是关心一下。”
话音未落，谢允之只见眼前裙摆一闪，根本没看清她是怎么动作的，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脚背上，骤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嗷～～～！”
谢允之那张俊美白皙的脸，霎时间由红转青，再由青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额头上青筋暴起，强迫自己将那声已经到了喉咙口的痛嚎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能叫！
绝对不能叫！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在宋姝菀和林婉清，艾雪碧这几个女人面前惨叫出声，他定安侯府小侯爷的脸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