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女人是因为这个才脸色苍白，浑身无力？
不是因为中了什么暗算？
他想起自己刚才如临大敌，甚至怀疑陆柏卿下药的蠢样，耳根又有点发热。
再想到宋姝菀疼得冷汗涔涔的样子，心里那点烦躁里又掺进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的关心。
“咳。”
谢允之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也试图驱散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他看向陆柏卿，语气硬邦邦的，带着点审问的意味：
“喂，陆柏卿，你刚才给她喝的那甜羹，是什么东西？管用吗？”
陆柏卿抬眼，温和答道：
“回小侯爷，只是一些红枣，生姜，红糖熬煮的普通甜羹，有温中散寒，补血活血的功效，对缓解女子腹痛，略有助益。”
“略有助益？”谢允之挑眉，
“那就是效果一般？府医开的药呢？熬好了没有？”
他转头就朝外喊：
“来人！去看看药煎好了没！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
下人赶紧应声跑去催了。
谢允之转回头，眉头依旧紧锁，他手指敲着扶手，喃喃自语：
“红枣，生姜，红糖……就这么简单？还有没有别的更管用的法子？宫里有没有什么秘方？太医院那帮老家伙……”
陆柏卿看着他这副样子，眸光微动，却没有说话。
阙一也睁开了眼睛，冷冷地瞥了谢允之一眼，觉得这位小侯爷今天格外聒噪，而且关注点十分诡异。
没过多久，下人端着熬好的汤药过来了。
谢允之立刻站起身：“给本小侯爷。”
他接过药碗，就要往内室走。
“小侯爷。”
阙一横跨一步，挡在他面前，声音没有起伏，
“主人需要静养。”
“小爷我知道！”谢允之瞪他，
“我给她送药进去就出来！”
“不劳小侯爷。”阙一伸出手，
“属下送去即可。”
“你是外男！”谢允之理直气壮地用刚才陆柏卿堵他的话来回敬阙一，
“你进去就不坏她名声了？”
阙一面无表情：“我是小姐的狗。”
谢允之：“……”
他又被这句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最终，还是由刚才那个婢女接过药碗，送进了内室。
谢允之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诸事不顺，想关心一下那女人，却处处碰壁，还有个油盐不进的狗侍卫和一个笑里藏刀的伪君子在旁边碍眼。
他在外厅来回踱步，莫名焦躁。
忽然，他停下脚步，对着候在远处的管家招了招手。
管家赶紧小跑过来：
“小侯爷有何吩咐？”
谢允之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吩咐：
“去，给本小侯爷找几本……嗯……就是那种……讲女子……呃……月事……的医书！要详细一点的！特别是关于……月事调理的！”
管家闻言，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小侯爷，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允之被他看得恼羞成怒，压低声音斥道：
“看什么看！让你去就去！偷偷的，别声张！”
“是是是！”
管家连忙低下头，忍着满腹的惊疑和八卦，快步退下去办事了。
一旁的陆柏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垂下眼眸，端起旁边茶几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借以掩饰唇角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内室里，宋姝菀喝了药，又抱着热乎乎的汤婆子暖着小腹，那股钻心的绞痛终于慢慢缓和了下来。
疲惫感涌上，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时梦时醒。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柒墨……”
她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守在床边的婢女连忙上前：
“姑娘，您醒了？可好些了？您要找谁？奴婢去帮您传话。”
宋姝菀揉了揉额角，清醒了些。对了，柒墨还没回来，这里是定安侯府。
“什么时辰了？”她声音还有些沙哑。
“申时末了。”婢女答道，
“小侯爷吩咐厨房一直温着清粥和小菜，姑娘可要用一些？”
宋姝菀确实觉得有些饿了，便点了点头。
婢女伺候她用了些清淡的粥菜，她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
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在谢允之府上待了这么久，穿了侯府准备的寝衣，虽然事出有因，但传出去终究不好听。
而且，父亲母亲那边若久不见她回府，也该担心了。
“去告诉你们小侯爷，多谢他今日收留，我身体已无大碍，这便告辞回府了。”
宋姝菀对婢女吩咐道。
婢女应声出去传话。
很快，外厅就传来了谢允之拔高的嗓音：
“回去？她那个样子怎么回去？不行！让她再休息休息，等彻底好了再说！”
宋姝菀在房里听得清清楚楚，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这花孔雀，又开始犯浑了。
她懒得跟他争辩，直接自己起身，换回了之前的，已经被婢女烘烤得暖洋洋的干净衣裙。
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整理好仪容后，那股属于尚书府千金的骄矜气度便回来了。
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厅里的三个男人听到动静，同时看了过来。
谢允之见她出来，立刻走上前：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我再休息下去，明天京城就该传遍我宋姝菀留宿定安侯府的流言蜚语了。”
宋姝菀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今日多谢小侯爷相助，改日再登门道谢。阙一，我们走。”
“是。”阙一立刻上前，护在她身侧。
“等等！”谢允之拦住她，眉头紧皱，
“你……你真没事了？那个……还疼不疼？”
他问得含糊，但宋姝菀瞬间就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
她瞪了他一眼：“不劳小侯爷费心。”
陆柏卿也适时上前，温声道：
“二小姐既然执意要回府，在下护送您回去吧。”
宋姝菀点了点头：“嗯。”
谢允之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又要一起走，心里那股邪火又冒了上来。
他刚想说什么，宋姝菀却先一步看向他，开口道：
“对了，还有一事。”
“什么事？”谢允之没好气地问。
“今日之事，关乎我的名声，还请小侯爷约束府中下人，不要外传。”
宋姝菀看着他，眼神清亮，
“尤其是……我身体不适的具体缘由。”
谢允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顾虑。
女子月事在这种时代，终究是难以启齿的私密事，若被外人知道她因这个在侯府休息半天，还换了衣裳，确实容易惹来闲话。
他虽然混不吝，但也知道轻重。当即拍板：
“你放心，小爷我府里的人，嘴巴严实得很！谁敢乱嚼舌根，我拔了他的舌头！”
“那就多谢了。”
宋姝菀微微颔首，算是承了他这个情。
最终，谢允之还是没能拦住宋姝菀。
他站在侯府门口，看着宋姝菀被阙一小心翼翼扶上尚书府来接的马车，陆柏卿也上了后面一辆小车，一行人渐渐远去。
他烦躁地踢了一脚门前的石狮子，低声骂了一句：
“……没良心的女人！”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快步回府，抓住管家就问：
“医书呢？找来了没有？”
管家苦着脸：
“小侯爷，这……一时半会儿，老奴还没找到特别合适的……”
“废物！”
谢允之骂了一句，又催促道，
“快点找！多找几本！要最好的！”
他决定，要好好钻研一下这门学问。
下次那女人再……再不舒服，他总不能又像今天这样，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还被那个姓陆的比下去！
一想到陆柏卿当时那副我懂你不懂的淡定样子，谢允之就气得牙痒痒。
而回府的马车上，宋姝菀靠在软枕上，回想着今天这一连串的意外。
她轻轻摩挲着指尖。
这个陆柏卿……观察入微，心思缜密，懂得又多，偏偏还摆出一副与世无争，温和守礼的样子。
宋姝菀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