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怡戴着米白色的棉质隔热手套,将沉甸甸的砂锅稳稳放在餐桌中央的实木防烫垫上。砂锅边缘还沾着几粒晶莹的糯米,她指尖轻轻一捻,转身从嵌入式消毒柜里取出两只青瓷碗 —— 碗沿描着细巧的银线莲纹,是她去年在南岛旅行时淘来的。她先给林宇盛了小半碗,又给自己添了些,瓷勺碰到碗壁发出叮铃的轻响。两人面对面坐定,林宇伸手将手边的汤匙推到她面前,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期待:“快尝尝看味道如何,海鲜粥一定要趁热喝,凉了鲜味散了,米的糯劲也会差些。”
江心怡抿着唇笑,眼尾微微弯起,像盛满了暮色里的柔光。她指尖捏起汤匙,舀起半勺粥送到嘴边,先轻轻吹了三下。温热的粥滑过喉咙时,大米的绵软、虾仁的鲜甜、干贝的醇厚瞬间在舌尖炸开,鲜得她忍不住眯起眼睛,睫毛像蝶翼般颤了颤。她立刻抬起头,对着林宇比了个大大的拇指,声音轻快得像跳跃的音符:“嗯,太好喝了!这简直比芳竹家的厨师做得还地道,我得拍个照发给她‘炫耀’一下。”
说着,她立刻抓过放在桌角的手机 ,解锁屏幕后,她对着砂锅拍了四张,又换着角度拍了碗里的粥,连桌布上的光影都仔细构图。拍够了,她忽然抬头看向林宇,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来,把手给我。”
林宇虽猜不透她的心思,却还是乖乖伸出左手。江心怡一把抓住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指与他的十指相扣,另一只手举着手机,从侧面、正面各拍了几张,照片里,两只交握的手衬着青瓷碗,暖光淌在皮肤纹路里,格外温情。她翻看着照片满意点头,才放下手机坐回座位,舀粥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你是打算发朋友圈?” 林宇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问道。
江心怡得意地点头,舀起一颗虾仁放进嘴里:“那是当然了,好不容易吃到这么棒的粥,必须好好记录一下。”
林宇舀了勺粥慢慢喝着,含笑道:“这么做,你就不怕那些追求者们看到了伤心?” 他还记得之前有人到星辉医院去找江心怡,站在门口咬牙切齿的盯着林宇的那个穿定制西装的男人,那眼神里的怨毒与不甘几乎要溢出来了。
江心怡抬起下巴,眼底满是笃定,轻轻哼了一声:“哼,我有你一个就够了,管他们做什么?”
这句话像颗裹了蜜的糖,轻轻砸在林宇心上。他平日里分析股票时,能从千条数据里揪出一丝异常,可此刻面对江心怡直白的心意,耳尖却悄悄红了。他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刮着碗底的粥,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挑着,最后实在忍不住,“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肩膀都跟着颤了颤。
江心怡见他这副模样,放下汤匙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么开心吗?”
林宇抬起头,眼里盛着细碎的笑意,重重点头:“那当然。像你这种放在哪儿都是女神级别的美女,主动……”
他的话没说完,江心怡就轻轻蹙起眉头,伸手在他胳膊上轻拍了一下,佯怒道:“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林宇连忙改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又藏着十足的认真:“嗯,像我这样的普通小子,能得到你这样的女神青睐,真是祖坟冒青烟,三生有幸了。”
江心怡脸上的 “怒意” 瞬间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甜甜的笑,她拿起汤匙轻轻敲了敲林宇的碗边:“嗯,算你嘴甜,先喝粥,小心凉了。”
原本就鲜甜的海鲜粥,此刻喝在两人嘴里,更添了几分蜜意。餐厅里只剩汤匙碰击碗壁的轻响,还有彼此温和的呼吸声,窗外的暮色渐渐变浓,远处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像撒在黑丝绒上的星子,真正应了那句 “此时无声胜有声”。
可温馨的时光总像指间的沙,攥得再紧也会溜走。17 时 58 分,江心怡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着 “孟吉吉” 三个字。她下意识皱了皱眉,指尖已经碰到了挂断键 —— 此刻她只想安安静静待在林宇身边。但瞥见名字的瞬间,动作猛地顿住,连忙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吉吉,你现在说话方便了?”
电话那头传来孟吉吉略显急促的喘息声,夹杂着汽车启动的轻微声响:“嗯,下班了,我刚从公司出来,在自己车里坐着热车呢。” 孟吉吉今天穿了件藏蓝色职业套装,领口别着银色胸针,是江心怡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此刻她靠在驾驶座上,头发因为忙碌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贴在皮肤上,脸上的淡妆遮不住眼底的倦意,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举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
“你下午的时候说的‘大问题’是什么?” 江心怡立刻追问,身体微微前倾,原本放松的肩膀瞬间绷紧,指尖无意识攥紧了桌布。
孟吉吉重重叹了口气,呼出的浊气在冰冷的车窗上凝成一层薄雾,又很快散去:“霍二少这不提前回中京了吗?眼看就要过年了,谁能想到集团突然派了个副总过来主持工作,叫胡正雄。听我们部门经理说,是集团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才临时派他来的。”
江心怡的眉头瞬间拧成结,指尖抵着眉心:“知道信的内容吗?是举报什么的?”
“这哪儿能知道啊。” 孟吉吉又呼出一口浊气,语气里满是无奈,“不过根据胡副总安排的工作来看,十之八九和霍大少接手新元分公司的时候有关。”
江心怡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追问道:“怎么说?有具体的迹象吗?”
“当然有啊。” 孟吉吉的语气十分笃定,“胡副总今天一到公司就开了紧急会议,专门盯着财务部,让我们仔细核查账目。而且明确说了,核查的年份和时间节点,就是从霍大少接手新元分公司开始,一直到霍二少来执掌这段时间。你说这不是冲着霍大少来的,还能是冲着谁?”
江心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以她的家世和圈层,对昆仑集团的内部情况远比普通人清楚。昆仑集团的核心创始人、实际控制人霍霆洲,向来以护短闻名,去年霍思礼和马丹在港城惹了麻烦,还是霍霆洲亲自飞过去摆平的。而且他极其看重长幼尊卑的传统规矩,家里祭祖时,连站位都要严格按辈分来。在集团里突然搞这么大的阵仗 —— 临时派集团副总坐镇核查旧账,必定是经过他授权的,而且必定是有的放矢,绝对不可能是像眼下这么大海捞针一般查这么多数据。所以说他特意安排人翻自己亲儿子的旧账,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不禁想起三个月前的事:霍思礼一时糊涂,在和扶桑国企业合作时泄露了部分非核心数据,虽然没造成实质损失,但消息传出去后,昆仑集团的股价连着跌了三天。换做其他企业老板,为了公司整体利益,多半会选择 “大义灭亲”,公开处理霍思礼以平息舆论。可霍霆洲却动用了无数人脉和资源,硬生生把事情压了下去,还把责任推给了 “信息系统漏洞”。那次事件让昆仑集团的市值一下子蒸发了百分之二十以上,即便如此,霍霆洲在家族聚会上提起时,也只是淡淡说了句 “年轻人难免犯错”。
百分之二十,看似只是个数字,可放在昆仑集团这样的千亿级别企业身上,就是两百多亿的损失。而且昆仑集团的市值计算的是整体归母报表,这才一直稳坐风投行业的头把交椅。市值蒸发后,表面上看,昆仑集团的市值依旧比红鱼资本高了五十多亿,但业内人都清楚,红鱼资本在鹰国淘金山有块分立的芯片产业,并未计入投资控股集团的报表。如果红鱼资本也按昆仑的标准合并归母报表,那么昆仑早就跌下了第一的宝座。更别说三个月前霍思政又搞了一出故意伤害且畏罪潜逃的事情,如果不是霍霆洲再次出面摆平,霍思政十之八九已经进去吃牢饭了,而这带来的后果就是昆仑集团的总市值已经和红鱼资本相差无几了,加上芯片产业因为鹰国的禁运和封杀,他们的利润和股价一路水涨船高,实际上红鱼资本已经实现了大举反超。
很多人觉得行业排名只是虚名,可在风投行业,名次却意味着生死。被头部机构投资,本身就是对企业的背书,能吸引更多优质资源;而排名靠前的机构,又能优先拿到好项目,形成良性循环。就像当年的泰山同创,曾经也是行业龙头,可因为在布局房地产和文旅产业时过于保守,错失了移动互联网的风口,从此一蹶不振。一步错步步错,先是被昆仑超越,后来又被红鱼资本赶上,从第一掉到第二,如今更是滑落到第三,受疫情影响这几年,连第三的位置都已经开始岌岌可危,上个月还在变卖旗下的文旅项目回血。霍霆洲不可能不清楚这些,更不可能轻易允许有人动摇自家儿子的地位 —— 除非,这件事本身就另有隐情。
短短十几秒,江心怡已经在脑海里梳理清楚了前因后果,脸上的焦虑渐渐褪去,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这事情你和其他人提过吗?有没有跟部门里的同事议论过?”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孟吉吉连忙否认,语气带着几分急切,“这个任务是今天中午刚安排下来的,我忙得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啃了个面包就开始核对数据。刚把初步的报表整理好交给经理,就赶紧给你打电话了。现在公司里知道具体核查范围的,也就我们几个核心岗位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事。”
江心怡松了口气,声音柔和了些:“行吧,那你先回家吃饭,路上注意安全。核查的时候多留个心眼,不管是异常的发票还是奇怪的合同,哪怕只是觉得不对劲,都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好,我知道了。” 孟吉吉应了一声,又叮嘱了两句 “你也注意休息”,才挂断了电话。
江心怡放下手机,指尖依旧抵着眉心,眉头紧锁。她和孟吉吉的通话没有刻意避讳林宇,林宇坐在对面,将所有内容都听了个真切。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林宇放下汤匙,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温和地安慰道:“这种集团内部的事情,水通常很深,除非是核心当事人,否则很难一下子摸清真实目的。不过我倒觉得,这件看似复杂的事情大概率和白总有关,查霍大少时期的账目,更像是掩人耳目。”
“白总?” 江心怡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连忙追问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猜测?胡副总明明明确要求核查霍大少任职期间的账目,怎么会和白总扯上关系?”
抛开白致远是她的亲姨父这层关系外,白致远和她的小姨江于心安本身也在昆仑干了快二十年了,又双双是昆仑的创始十二金仙,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金钱,早就不是他们需要再考虑的问题了,此时却仍旧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林宇拿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缓缓开口:“你先别急,我们一步步捋。首先,昆仑集团作为行业龙头,内部管理体系肯定非常完善。像这种千亿级别的企业,oA 系统用了快八年,财务工作流更是经过三次升级,所有的账目往来、审批流程都会在系统里留下不可篡改的痕迹 —— 小到几十块的办公用品报销,大到上亿的项目投资,每一步都有记录。想要核查账目,直接在系统里调阅就行,效率高又准确,根本没必要兴师动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的灯火上,声音沉了些:“可胡副总却特意要求人工核查几年前的旧账,这本身就很反常。除非系统里的数据有问题,或者他们要查的东西,根本不在常规的财务流程里。而且你想,集团内部审查,除非涉及刑事案件需要追溯证据链,否则很少会翻几年前的旧账以及原始凭证。霍大少离开新元分公司也有快有一年了,然后才交到白总手上,当初霍二少接手时,集团专门派了审计组做过交接审计,当时连凭证附件都核对了,怎么会没发现问题?”
江心怡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点头道:“确实,当时审计组待了整整半个月,最后出具的报告说是‘账目清晰,无异常’。霍董还在董事会上夸过霍大少‘账目做得干净’。”
“这就对了。” 林宇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霍霆洲那么护短,既然当初的审计没问题,现在又怎么会突然派人来翻旧账?除非,这根本不是霍霆洲的本意,或者说,举报信的真正目标就不是霍大少,只是借着查他的名义,掩盖真实目的。”
“那为什么会是白总?” 江心怡还是有些不解,指尖无意识绞着桌布。
林宇端起碗,舀了一勺已经微凉的粥,慢慢说道:“你想想,霍大少任职期间,虽然是分公司负责人,但他常年在中京和港城之间跑,新元这边的日常管理、项目审批、财务签字,大多是马丹在负责。很多事情,表面上是霍大少拍板,但实际操作和执行都是马丹的意思。再说白总,如果白总想做手脚,完全可以借着以‘拓展海外渠道’‘维护核心客户’为由,设立一些模糊的支出项目,或者通过关联交易转移资产。”
他放下碗,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多了几分严肃:“这种高管的隐蔽性犯罪,往往藏得很深。比如通过在风车国注册空壳公司,将分公司的资金以‘咨询费’‘服务费’的名义转出去,再通过多层嵌套的股权结构,把资金洗白后流入自己的海外账户。或者在项目投资中,故意抬高被投企业的估值,从对方那里收受回扣 —— 这些操作在财务报表上可能只是一串合规的数字,但要查清背后的猫腻,就需要核对原始合同、银行流水、甚至海外公司的注册信息,这也就是为什么胡副总要安排人工核查,因为系统数据可能早就被‘做’得干干净净,但原始凭证里藏着线索。”
江心怡的眼神渐渐凝重,她忽然想起去年的一件事:有个棒子国的生物科技项目,报价比同类企业高了百分之十五,当时她提出质疑,白总却拿着霍大少的签字批文说 “这是总部定的战略布局”,最后还是按他的意思签了合同。现在想来,那批文的字迹虽然像霍大少的,但签批日期正好是霍大少在洛梦顿出差的时候,说不定根本不是本人签的。
“而且从法律层面来说,这种行为已经涉嫌职务侵占罪或者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 林宇的声音更沉了些,他大学时辅修过法律,对这些条款记得很清楚,“根据《华国刑法》第一百六十三条,公司、企业或者其他单位的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财物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数额较大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数额巨大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轻轻点了点:“如果是转移公司资金归个人所有,就可能构成职务侵占罪。《刑法》第二百七十一条明确规定,公司、企业或者其他单位的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将本单位财物非法占为己有,数额较大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数额巨大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
林宇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这两个罪名的关键区别在于财物来源 —— 受贿的钱来自行贿方,职务侵占的钱则是本单位的财产。但不管是哪种,白致远在集团副总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要是真有问题,涉案金额恐怕不会小。” 他看向江心怡,眼神笃定,“匿名举报人应该是掌握了些线索,但又不想直接得罪霍家,所以才借着举报霍大少的名义把水搅浑。而胡副总明着查霍大少,实际上可能是在暗中调查白致远 —— 毕竟霍大少是霍家嫡系,就算查不出问题,也能以‘内部核查’为由收尾;可要是查出白总的问题,既能给集团一个交代,又不会得罪霍霆洲,简直是一举两得。”
江心怡听完,只觉得后背泛起凉意。她拿起手机,翻出通讯录里 “白致远” 的名字 —— 头像是系统默认的灰色人影,备注里只有 “副总” 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