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南岛的阳光已褪去晨雾的微凉,变得愈发和暖。金色的光线穿过 “听涛居” 庭院里的椰林,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白瓷餐盘里的粥底还冒着袅袅热气,白致远放下筷子,接过江于心安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角,对一旁侍立的小李和洪姐说:“去后山走走吧,听说晨露里的负氧离子最养人。”
江于心安笑着拢了拢米白色针织开衫的领口,指尖划过衣襟上精致的珍珠扣:“正合我意,昨天下雨,这一早晴好,山上的空气肯定非常清新。” 四人沿着别墅后铺满鹅卵石的林荫小径慢慢走远,脚步声被风吹动椰叶的 “沙沙” 声掩盖。采买的佣人推着藤编推车出门,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轻响渐远,偌大的庭院一时只剩下海浪规律拍击礁石的舒缓声音,像一首低沉的摇篮曲。
林宇望着长辈们的身影消失在小径拐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的纹路。早晨小陈透露的信息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昆仑集团的内部纠葛像一团乱麻,他急需更清晰的脉络。目光转向站在廊下看花的江心怡,她穿着鹅黄色连衣裙,裙摆被海风掀起小小的弧度,发梢别着一枚珍珠发卡,正是中京时他们逛街给她买的礼物,虽然不名贵,但是却很精致。
林宇轻轻拉了拉江心怡的手,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肌肤,声音压得很低:“心怡,来我房间一下,我有点事儿想和你聊聊。”
江心怡的手猛地一颤,像被暖阳烫到般轻轻缩了缩。脸颊倏的飞起两抹红云,从耳尖蔓延到下颌,眼神瞬间变得有些闪烁,慌乱地瞟了眼四周,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心道:“这才刚吃过早饭,长辈们还没走远呢,你这也太猴急了吧?哪有大早晨就想这事儿的。”
她以为林宇是情难自禁,想趁家里没人的时候温存片刻,心下又是甜蜜又是羞涩,指尖不安地绞着裙摆上的蕾丝花边。脚步像灌了铅般沉重,却又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往房间走,走到门口时,声如蚊蚋般细弱:“林宇…… 我们…… 等回新元再说好不好?在这里,万一被小姨和姨父知道了就不好了,你要是真的想……”
话未说完,红晕已爬满脖颈,她猛地低下头,长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不停颤动,连耳根都透着粉。
林宇先是一愣,握着轮椅推手的动作顿了半秒,随即瞥见她绯红的耳根和那副娇羞窘迫的神态,瞬间明白她会错了意。他忍不住低笑出声,胸腔里漾着暖意 —— 这小丫头的心思总是这么直白可爱。虽然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确实心动,也想趁机抱抱她,但眼下昆仑的谜团更亟待解开,况且小陈还在楼下客厅值守,万一听到什么动静,场面该多尴尬。
他伸出食指,轻轻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指尖感受到细腻的触感,语气带着几分促狭:“想什么呢,小傻瓜。” 见江心怡的头埋得更低,又连忙转为正经,“你这小脑瓜里不要老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又不是那么急不可耐的人,我是有正事想问你。”
“啊?” 江心怡猛地抬头,撞进林宇含笑的眼眸里,那笑意里满是温柔,没有半分急切。她瞬间意识到自己闹了天大的乌龙,脸上的温度 “噌” 地又升高几分,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手指懊恼地戳了戳林宇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羞恼:“你…… 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瞎想半天。” 说着转身就想逃离这尴尬的氛围。
林宇笑着反手拉住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热让江心怡的脚步顿住。他轻轻用力,将她带到房间角落的布艺沙发边,自己则转动轮椅在她对面坐下,语气满是安抚:“好啦,好啦,是我的错,没说明白。不过这件事牵扯到昆仑的内幕,确实得私下问你才行。”
江心怡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羞赧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她抬眼看向林宇,眼神已然恢复清明,正色道:“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连在院子里说都不方便?”
“是关于昆仑集团的。” 林宇身体微微前倾,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沉吟片刻,组织着合适的措辞:“早晨我问了问陈哥狼道和姨父的关系,也听到了昆仑内部有派系争斗。他毕竟不是昆仑的人,所以肯定不知道更多的内情,我知道你在昆仑待了几年,从员工做到主管,接触到的信息肯定比我多。我想知道,昆仑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那些被称为‘十二金仙’的元老,为什么一个个都离开了?”
谈起正事,江心怡瞬间褪去了刚才的娇羞,迅速进入了专业状态。她微微蹙起秀眉,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沙发扶手上的刺绣花纹,眼中流露出回忆的神色,还夹杂着些许无奈:“其实变化是从五年前开始的,那时我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不想靠家里的关系进林氏,觉得整天参加酒会、应付应酬的日子太枯燥,就抱着‘找份工作解闷’的心态投了昆仑的简历,其实我也故意没有告诉小姨和姨父我的决定,自己偷偷投的,我就想看看不靠家人,我自己能在这种大集团做到什么位置。”
她端起桌上的玻璃杯抿了口水,润了润喉咙:“那时候昆仑已经是行业龙头了,霍叔叔觉得光靠元老们的经验不够,开始大规模引入外来职业经理人。这些人里,以张启明、张启东两兄弟最出挑 —— 张启明负责市场拓展,总是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戴着无框眼镜,看着斯文,手段却硬得很;张启东管运营,留着寸头,左眉骨有一道浅疤,看着就不好惹。他们确实有能力,短短一年就签下了三个亿的海外订单,但也表现得非常强势。”
江心怡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他们总在董事会上说,‘十二金仙’那些叔叔伯伯的观念太老旧,跟不上‘现代化’‘国际化’的步伐,还占着核心管理层的位置,阻碍集团发展。每次开会都拿鹰国的企业管理模式举例,暗指元老们是‘绊脚石’。”
“所以他们就开始明着排挤元老?” 林宇难以置信地追问,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他想起白致远温和却坚韧的模样,那些元老想必也和姨父一样,是重情义的人,怎么会甘心被年轻人排挤。
“明着来就太蠢了,他们能爬到高层,个个都精得很。” 江心怡摇摇头,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们从不用强硬手段,而是利用手里的职权,把那些最难啃、风险最高的‘烫手山芋’,一个个塞给元老们。美其名曰‘能者多劳’‘非元老不能服众’,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比如呢?” 林宇往前倾了倾身体,眼神里满是探究。
“最典型的就是于潜叔叔。” 江心怡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几分惋惜,“于潜叔叔被称为‘莲华圣手太乙真人’,是生物医药领域的泰斗,虽然和小姨他们年纪相近,但头发却已经花白了。五年前集团想开拓东南亚市场,那边政局不稳定,加上当地药企的排挤,前两批派去的团队都折戟沉沙,还赔了两千万。”
她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张启东在董事会上力排众议,说‘东南亚民众信中医,于潜教授懂中西医结合,只有他能拿下这个项目’。于潜叔叔那时候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医生反复叮嘱不能劳累,但架不住霍叔叔的‘拜托’和张启东的‘激将’,还是带着团队去了。在那边待了整整一年,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硬生生把生产线建了起来,药品通过率达到了 98%,可他自己却累得胃出血,回国后住了三个月的院。”
“还有孙非道叔叔,‘地缚尊者俱留孙’,是搞资本运作的高手,总是穿着休闲西装,手里拿着个文玩核桃,看着慢悠悠的,算投资账比计算机还快。” 江心怡继续说道,“他被派去处理集团早年在临湘的遗留地产项目 —— 那些项目产权不明,还牵扯到三笔逾期债务,业内都叫它‘地缚之局’,谁碰谁倒霉。张启明说‘孙叔叔人脉广,只有他能镇住场子’,硬是把这个烂摊子推给了他。”
江心怡的眼中满是敬佩:“孙叔叔二话没说就接了,带着团队在临湘待了八个月,每天泡在档案馆查资料,跑遍了十几个部门办手续,还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关系协调债务。最后不仅理清了产权,还把烂尾楼改造成了文创园,现在成了临湘的网红打卡地,年营收都破亿了。”
林宇静静地听着,脑海里浮现出两位老人伏案工作的身影 —— 一位带病在东南亚的高温里奔波,一位在档案馆里翻阅堆积如山的旧文件。他们宝刀未老,硬生生啃下了硬骨头,可这背后的消耗,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哪里是 “重用”,分明是慢性消耗,是借刀杀人。
“最让人心寒的是霍叔叔的态度。” 江心怡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指尖用力到指节泛白,“这些事情他明明都看在眼里,却从来不说一句公道话。有次于潜叔叔的团队被张启东克扣奖金,于潜叔叔去找他理论,他居然说‘年轻人做事有冲劲,你们这些老人要给年轻多点锻炼的机会,再说了咱们都是前辈了,别和后辈小年轻计较那么多了,多多担待’,各打五十大板就完事了。”
她看向林宇,眼神清亮得像淬了光:“林宇,你说,作为集团的掌舵人,明知道下面在搞内斗,却不制止反而纵容,这意味着什么?”
林宇缓缓点头,心中的猜测逐渐清晰。他想起历史上那些帝王 “兔死狗烹” 的故事,霍霆洲大概也是一样的心思吧。他沉声说道:“这意味着,他或许乐见其成。元老们跟着他打天下,威望太高,手里还握着股份,对他的集权是种威胁。他想借职业经理人之手削弱元老们的势力,甚至把他们赶出集团。这样一来,他既不用亲自当‘忘恩负义’的恶人,又能牢牢掌控权力,简直是一举两得。”
“你说得太对了。” 江心怡重重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就是这样。于潜叔叔病好后想调回总部,张启东却说‘东南亚市场离不开他’,硬是把他留在了海外;孙非道叔叔做完文创园项目,本该升副总裁,却被安排去管后勤 ——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在‘架空’他们。”
她的语气里满是惋惜:“一来二去,元老们都寒了心。继续留在昆仑,要么被当枪使,要么被边缘化,还要提防背后的冷箭。于是有人干脆隐退,拿着股份分红去养老;有人不甘心,就带着团队另谋出路。”
江心怡顿了顿,说出了两个关键人物的去向:“于潜叔叔去年合同到期后,直接带着核心研发团队去了泰山同创 —— 就是那家总部在鹏城的生物科技公司。孙非道叔叔更绝,今年年初递交了辞呈,带着他那帮擅长资本运作和地产评估的旧部,加入了红鱼资本。”
林宇听到这里,不禁深吸一口气,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虽然没见过这两位元老,但从江心怡的描述里能感受到他们的能力 —— 一个能在东南亚打开市场,一个能盘活烂尾楼,这样的人才,竟然被昆仑亲手推了出去。
“结果呢?他们去了新公司后,发展得怎么样?” 林宇追问,指尖微微颤抖。
“结果?” 江心怡唇角勾起一抹极具讽刺的弧度,眼中却满是复杂,“于潜叔叔加入泰山同创后,把在昆仑积累的研发经验用上了,带领团队攻克了三个抗癌药的核心技术,现在泰山同创的市值半年翻了三倍,成了生物医药领域的翘楚,直接和昆仑的医药板块抢市场。”
她喝了口凉水,压下心中的感慨:“孙非道叔叔更厉害,红鱼资本以前在行业里根本排不上号,他去了之后,先是精准投资了三个新能源项目,又拿下了沪城和粤州的两个地标性地产项目,现在已经成了能和昆仑在资本圈掰手腕的大鳄。上个月的行业峰会上,孙叔叔做为红鱼资本代表和做为昆仑集团代表的霍思政坐在第一排嘉宾席,张启东做为随行人员则坐前后排,全程没和他说一句话,那场面别提多尴尬了。”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海潮声阵阵传来,一波接着一波,像是在诉说着什么。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
林宇望着窗外明净的蓝天和蔚蓝的大海,海面上有几艘渔船缓缓驶过,留下长长的水痕。他的脑海里像过电影般闪过霍霆洲阴沉的脸、张启东兄弟得意的神情、元老们失望的眼神,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洞察世事的了然:“昆仑内部的鹬蚌相争,最终得利的却是泰山同创和红鱼资本这些渔翁。霍霆洲算计了半天,以为清除了‘障碍’就能集权,却亲手把昆仑最宝贵的人才和技术,送到了竞争对手手上。这究竟是精明,还是愚蠢?”
江心怡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发丝蹭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她低声道:“所以姨父常说,做生意先做人,人心是最宝贵的财富。昆仑这些年表面上营收在涨,实则内里的人才流失、人心涣散,早就埋下了隐患。就像一座地基不稳的大厦,看着光鲜,说不定哪天就塌了。”
林宇握紧了她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他忽然想起白致远昨夜站在窗前的身影,月光洒在他身上,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或许姨父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局面,才选择急流勇退,远离是非之地。在这尔虞我诈的商海浮沉中,看得清局势固然重要,但能守住本心,不为权欲迷失,或许才是更难能可贵的智慧。
他抬头望向窗外,海风吹起窗帘,带来潮湿的气息。昆仑这艘曾经的行业巨轮,在失去了众多经验丰富的老舵手后,仅凭霍霆洲一人的掌控,真的能在未来的惊涛骇浪中稳住方向吗?林宇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