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雪是红色的。
顾无忧站在含元殿前的广场上,看着那些飘落的雪花在触地时变成细小的血珠。三万六千名老兵的脚步声在身后回荡,像闷雷碾过冻土。沈枫的马灯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灯影里浮动着密密麻麻的军牌虚影。
\"顾小将军,止步!\"
金吾卫的刀斧手在丹墀前列阵,锋刃映着血雪,刺得人眼睛发疼。为首的统领握着一卷明黄圣旨,声音却有些发抖:\"陛下有旨,朔方军旧部即刻解散,违者...以谋反论处!\"
顾无忧的剑没有出鞘。少年将军只是缓缓抬起手,解开了胸甲的系带。玄铁铠甲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露出里面素白的麻衣——那是北疆的丧服,胸前用血写着三万六千个名字。
\"今日,顾无忧只求一见。\"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广场安静下来,\"问问陛下...当年那道密旨...可还作数?\"
统领的脸色变了。他当然知道二十年前那场阴谋,他的父亲就是执行者之一。手中的圣旨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几乎拿不稳。
\"让开。\"沈枫的骨鞭不知何时缠上了统领的脖颈,鞭梢的银铃轻轻摇晃,\"或者...成为英魂归途的第一块垫脚石。\"
白羽沫的折扇碎片突然从四面八方飞来,在丹墀上空拼成一面残破的军旗——朔方军的狼头旗。谋士咳着血笑道:\"诸位大人...可认得这个?\"
金吾卫们开始后退。他们不怕活人,却怕那些从军旗里渗出的影子——缺胳膊少腿的,肠子拖在地上的,头颅只剩一半的...都是二十年前战死的模样。
宫门突然洞开。
一个穿着明黄龙袍的老人站在台阶顶端,身后是瑟瑟发抖的文武百官。皇帝的手里也捧着一盏灯,灯焰却是诡异的绿色。
\"顾无忧...\"老皇帝的声音嘶哑难听,\"你祖父当年...也是这般不知进退...\"
顾无忧的剑终于出鞘。剑身上的名字一个个亮起来,映得广场如同白昼。少年将军每上前一步,身后的老兵们就跟着踏出一步,脚步声震得宫墙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陛下可还记得...\"顾无忧的剑尖挑起一样东西——是当年那道密旨的残片,\"这上面的血...是谁的?\"
老皇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中的灯焰窜高三尺。绿光中浮现出一个场景:年轻的皇帝将密旨交给心腹,而那个心腹...正是现在站在百官首位的丞相。
\"是你们!\"一个老兵突然冲出队伍,指着丞相嘶吼,\"是你说朔方军要造反!是你在酒里下毒!\"
更多老兵开始怒吼。他们认出了那些藏在百官中的仇人——当年克扣军饷的,谎报军情的,见死不救的...二十年的冤屈在这一刻爆发。
沈枫的马灯突然炸裂,无数军牌虚影飞向宫墙,在上面撞出密密麻麻的血痕。每一道血痕都是一个名字,转眼间整座皇城都被染红。
\"最深的罪孽...\"白羽沫的残扇悬浮在空中,扇骨指向老皇帝,\"不是杀人...而是诛心...\"
顾无忧已经走到丹墀中央。他的剑越来越重,因为每走一步,就有更多英魂附在剑上。少年将军的麻衣已经被血浸透,那些名字像活物般蠕动,发出无声的呐喊。
老皇帝突然笑了。他举起那盏绿灯,灯焰里浮现出顾怀远的身影——老将军被铁链锁着,正在受烙刑。
\"你以为...就凭这些棺材瓤子...\"皇帝的声音充满恶意,\"能讨回什么公道?\"
顾无忧的剑突然脱手,悬浮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嗡鸣。剑身上的三万六千个名字同时渗出鲜血,在空中汇聚成一条血河。血河倒卷,将整座含元殿笼罩其中。
\"我们不要公道。\"少年将军的声音让所有人为之一颤,\"只要...一个交代。\"
血河中浮现出当年的真相:丞相如何诬陷朔方军谋反,禁军如何见死不救,皇帝如何密令\"一个不留\"...最可怕的是最后那个画面——顾怀远被俘后,皇帝亲自用烧红的铁签,在他身上烙下\"叛将\"二字。
\"祖父...\"顾无忧的眼泪混着血水滴落,\"原来您承受了这么多...\"
老皇帝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手中的绿灯突然熄灭,灯座裂开,露出里面半截焦黑的手指——那是顾怀远的。
\"你以为...就凭这些...\"皇帝还在强撑,声音却开始发抖,\"就能动摇朕的江山?\"
回答他的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宫门外,无数百姓默默涌来。他们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祭品——有破旧的战靴,有生锈的刀剑,更多的是写着名字的木牌。那是二十年来,民间偷偷祭奠的朔方英灵。
\"陛下错了。\"顾无忧拾起长剑,剑尖指向苍穹,\"能动摇江山的...从来不是刀兵...\"
\"是民心。\"沈枫的骨鞭突然伸长,鞭梢卷起那盏破碎的马灯,\"是这些...被辜负的忠魂...\"
白羽沫的残扇终于完全化为灰烬。谋士跪倒在地,却笑得畅快:\"值了...三万六千双眼睛...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老皇帝踉跄后退,撞翻了龙椅。他看见那些血痕从宫墙上流下来,在地上组成四个大字:【还我清白】
更可怕的是,那些文武百官一个接一个地跪下,有的痛哭流涕,有的以头抢地。他们不是怕顾无忧的剑,而是怕那些从血河里伸出的手——每只手都攥着一份罪证。
丞相突然发疯似的撕开朝服,露出胸口溃烂的伤口:\"是我造的孽!是我假传军情!\"他的指甲深深抠进皮肉,\"这伤口二十年没愈合...是顾怀远在咬我啊!\"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当年参与阴谋的大臣们纷纷崩溃,有人当场撞柱,有人脱冠请罪。老皇帝孤零零地站在龙椅前,看着自己精心维持的谎言土崩瓦解。
顾无忧的剑终于落下。不是斩向皇帝,而是深深插入丹墀。剑身入石三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今日,三万六千英魂在此。\"少年将军的声音传遍皇城,\"请陛下...下罪己诏!\"
\"罪己诏!罪己诏!\"百姓的呐喊如山呼海啸。
老皇帝瘫坐在龙椅上,颤抖的手抓起朱笔。当他写下第一个字时,笔尖滴落的不是朱砂,而是黑血。那诏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在灼烧他的手指,却不得不继续写下去。
血河开始回流。每一滴血都带着一个名字,回归到顾无忧的剑中。当最后一道血光消失时,剑身上多了四个字:【忠魂不朽】
沈枫的马灯突然重新亮起,灯焰变成了温暖的橙色。灯光里,隐约可见无数人影列队远去,为首的回头挥手,依稀是顾怀远的轮廓。
\"最痛的平反...\"白羽沫用最后的力气撑起身子,\"不是血债血偿...而是让真相...重见天日...\"
顾无忧拔起长剑,转身走向宫门。身后的老兵们自动让开一条路,每个人眼中都含着泪,却不再有恨。
少年将军的脚步突然一顿。他看见宫墙根下蹲着个穿红袄的小女孩,正用炭笔在墙上画画。画的是个将军牵着个小男孩,背景是开满梅花的朔方城。
小女孩抬头冲他一笑,嘴里的红线变成了甜甜的冰糖葫芦。
【小剧场】(200字)
白羽沫:(数灰烬)血本无归...
沈枫:(擦马灯)能卖钱?
顾无忧:(哽咽)是兄弟们的...
(马灯突然闪烁)
马灯:(傲娇)叫将军!
白羽沫:(记账)精神损失费...
(灯光晃他眼)
沈枫:(藏进袖口)归我了。
(远处传来童谣声)
小女孩:(唱)\"将军冢上梅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