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树的花瓣还在簌簌飘落,沈枫抱着江秋坐在祭坛中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对方手背上泛着微光的银色纹路。那些纹路正随着江秋平稳的呼吸轻轻起伏,像有生命的溪流在皮肤下蜿蜒,与缠绕在两人身上的世界树根须隐隐呼应。
“醒了就别装睡。”沈枫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睫毛颤了颤,却依旧闭着眼,唇角还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江秋隔了半晌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漫天飞舞的透明花瓣,最后落在沈枫泛红的耳根上,低笑出声:“沈先生的耳朵,比世界树的花瓣还容易上色。”
沈枫的耳尖果然又烫了几分,他偏过头想避开那道戏谑的目光,却被江秋伸手按住了后颈。那只手还带着点未散尽的凉意,指尖轻轻陷进颈后的软肉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的脸转了回来。
“别躲。”江秋的眼神比刚才清亮了些,却依旧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让我看看,这棵被阳光晒暖的小树苗,是不是比刚才更可爱了。”
沈枫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对方突然凑近的动作堵在了喉咙里。江秋的呼吸落在他的鼻尖,带着世界树花瓣的清甜味,混杂着一丝极淡的铁锈气——那是枯萎之息残留的味道,像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沈枫一下。
“还疼吗?”他忍不住问,伸手想去探江秋的后背。那里的伤口虽然被记忆能量暂时压制住了,但他知道,那些侵入骨髓的枯萎之息没那么容易彻底清除。
江秋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将那只手按在自己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沈枫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胸腔里微弱却平稳的心跳,像破旧的钟表终于重新上好了发条。
“你听,还在跳。”江秋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背,带着点痒意,“等出去了,沈先生要不要每天替我数心跳?要是少跳了一下,就罚你脸红给我看。”
沈枫的脸又开始发烫,刚想反驳,却见江秋突然蹙了蹙眉,眼神掠过祭坛边缘时沉了沉。那些原本正在退去的瘴气不知何时又卷了回来,像灰色的潮水般在花海外围翻滚,只是被世界树散发的金光挡在三尺之外,进不来,也散不去。
“看来没那么容易结束。”江秋扶着沈枫的手臂慢慢坐直,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到,让他闷哼了一声。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些银色纹路不知何时变得黯淡了些,连带着脸色也褪去了几分血色,“枯萎之息的源头还没断。”
沈枫的心猛地一沉。他顺着江秋的目光看向祭坛外,只见那些灰色瘴气中隐约浮现出扭曲的黑影,像是无数只手在雾气里挣扎、抓挠,发出细碎的呜咽声。世界树的花瓣落在瘴气边缘,瞬间就失去了光泽,变得干枯发脆。
“不是已经点燃幼苗了吗?”沈枫的声音有些发紧,“难道……还有没修复的节点?”
江秋没说话,只是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那些被记忆能量暂时压下去的眩晕感又涌了上来,脑海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混杂着断断续续的杂音——有齿轮转动的摩擦声,有玻璃破碎的脆响,还有女人凄厉的哭喊声。
“是……废弃的净化塔。”江秋闭了闭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刚才修复的三个节点,只是维持世界树生长的根基,真正产生枯萎之息的源头,在东边的净化塔废墟里。”
沈枫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记得地图上标注过那座净化塔,在垃圾海最边缘的位置,被厚厚的瘴气笼罩着,连记忆能量都无法穿透。刚才他们以为点燃世界树就能彻底驱散枯萎之息,却忘了那只是治标,不治本。
“我去。”沈枫站起身,伸手想将江秋扶到祭坛内侧靠着,“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净化塔。”
江秋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节都泛了白。“不准去。”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动了气,“你知道净化塔里是什么吗?那里面全是被枯萎之息吞噬的记忆碎片,一旦被缠上,连世界树都护不住你。”
“那怎么办?”沈枫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难道就看着瘴气重新漫过来?”
江秋深吸了口气,慢慢松开手,指尖划过沈枫的手腕,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我们一起去。”他说得平静,眼神却异常坚定,“净化塔的核心装置需要两个人才能启动,你以为我刚才装睡那么久,是在偷懒吗?”
沈枫愣住了,才发现江秋手心里不知何时多了块碎掉的金属片,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装置的钥匙。
“这是……”
“从钟表馆带出来的。”江秋将金属片塞进他手里,指尖的凉意透过金属传到沈枫掌心,“那座老座钟的机芯里藏着净化塔的设计图,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你看,这纹路是不是和祭坛石板上的符号很像?”
沈枫低头看去,果然发现金属片上的纹路与那些暗红色符号隐隐相合,只是更简洁,更像是某种启动密码。他心里一动,突然想起江秋在钟表馆时总对着那座老座钟发呆,当时还以为他只是在研究副本线索,原来……
“你早就知道了?”沈枫的声音有些发哑。
江秋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自嘲:“猜到一点,没想到真的要用。”他挣扎着站起身,沈枫连忙伸手扶住他,却被他轻轻推开,“别扶,我还没弱到走不动路。”
话虽如此,他刚走两步就踉跄了一下,后背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将浅色的衣料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迹。沈枫看着那片刺目的红,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别硬撑了。”沈枫不由分说地将他打横抱起,无视了对方错愕的眼神,“净化塔离这里不远,我抱你过去。”
江秋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却被抱得更紧。沈枫的胸膛很暖,隔着衣料传来沉稳的心跳声,像某种安定的鼓点,让他莫名地平静下来。他抬头看着沈枫紧绷的下颌线,突然低笑出声:“沈先生这是怕我跑了?抱这么紧,是想把我勒进骨头里吗?”
沈枫的耳尖又红了,却没像往常一样反驳,只是加快了脚步。世界树的根须在他们脚下延伸,开出一路透明的花,将灰色的瘴气逼退了几分。那些缠绕在两人身上的枝叶像是在护航,随着他们的移动轻轻摇曳。
“勒进骨头里不好吗?”沈枫的声音闷闷的,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总比看着你流血强。”
江秋愣住了,看着他泛红的侧脸,突然觉得心口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沈枫的脸颊,那里还带着世界树花瓣的温度,烫得惊人。
“沈先生,”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笑意,又有点别的什么,“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
沈枫的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阳光透过世界树的花瓣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来不及褪去的泪痕在光线下闪着微光,像落在皮肤上的碎星。
净化塔的轮廓在瘴气中渐渐清晰。那是一座歪斜的金属塔,塔身布满了锈迹和孔洞,像只被蛀空的巨大蜂巢。塔尖已经坍塌了一半,露出里面纠缠的管线,像裸露的血管,还在缓缓渗出灰色的雾气。
越是靠近,空气里的铁锈味就越浓,世界树花瓣散发出的金光也变得黯淡了些。沈枫能感觉到怀里的江秋呼吸开始急促,手背上的银色纹路又泛起了银光,像是在与瘴气对抗。
“放我下来吧。”江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去之后,你紧跟着我,别碰任何漂浮的碎片,那些都是被污染的记忆,会钻进你的脑子里。”
沈枫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下,扶着他的胳膊让他站稳。江秋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金属瓶,里面装着半瓶泛着银光的液体,正是之前在钟表馆用过的共生液。
“这个你拿着。”他将瓶子塞进沈枫口袋里,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对方的腰侧,感觉到沈枫瞬间绷紧的身体,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要是被碎片缠上,就把这个洒在身上,能暂时护住你的意识。”
沈枫的脸又红了,刚想说自己不需要,却被江秋抢先一步按住了嘴唇。那只手带着点凉意,指尖轻轻蹭过他的唇角,像羽毛拂过心尖。
“听话。”江秋的眼神很认真,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温柔,“别让我担心,嗯?”
沈枫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世界树花瓣的光,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只能点点头,感觉唇角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凉意,像一片化不开的雪。
净化塔的入口被厚厚的藤蔓堵住了,那些藤蔓早已枯死,呈现出灰黑色,上面还挂着破碎的布条和锈蚀的金属片。江秋从口袋里摸出把小巧的匕首,割开藤蔓时,沈枫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比之前在祭坛周围闻到的要重得多,像是无数东西腐烂后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屏住呼吸。”江秋低声说,率先走了进去。沈枫连忙跟上,扶着他的腰,感觉到手下的身体正在微微发颤。
塔里比外面暗得多,只有从塔顶破洞处漏下的几缕阳光,勉强照亮了周围的景象。墙壁上布满了黑色的黏液,像某种生物的分泌物,地上散落着破碎的仪器零件和白骨,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漂浮在半空中的那些记忆碎片。它们像透明的肥皂泡,里面包裹着模糊的画面——有穿着白大褂的人在操作仪器,有孩子在草地上奔跑,有情侣在月下拥吻……但这些画面很快就会扭曲、变黑,散发出灰色的雾气,融入周围的瘴气中。
“别看。”江秋按住沈枫的后颈,将他的头往自己这边按了按,“这些碎片会勾起你的回忆,趁机钻进你的意识里。”
沈枫点点头,将视线落在脚下。他能感觉到那些碎片在周围盘旋,像饥饿的飞虫,想要落在他们身上。世界树的根须从两人脚下延伸出来,在周围形成一层淡淡的金光,将碎片挡在外面,但那些金光正在一点点变暗。
“核心装置在最底层。”江秋的声音有些发闷,他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那里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快走吧,我的共生液快撑不住了。”
沈枫扶着他加快了脚步,沿着锈蚀的金属楼梯往下走。楼梯很陡,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响声,像是随时会坍塌。江秋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好几次差点踩空,都被沈枫及时拉住了。
“再坚持一下。”沈枫的声音带着点颤抖,他能感觉到江秋的身体越来越冷,像揣着一块冰,“马上就到了。”
江秋笑了笑,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捂住嘴,指缝间渗出了黑色的血,滴落在楼梯上,瞬间就被黑色的黏液吞噬了。
“江秋!”沈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掏出之前那瓶共生液,想打开却被江秋按住了手。
“别浪费。”江秋喘着气,脸色苍白得像纸,“这瓶……要留到启动装置的时候用。”他看着沈枫泛红的眼眶,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再说了,沈先生哭起来这么难看,我可不想最后看到的是这副样子。”
沈枫打掉他的手,眼眶却更红了:“闭嘴!谁让你说这种话的?”他打开瓶子,不由分说地将共生液往江秋嘴里倒了半瓶,“剩下的我拿着,要是不够,我再想办法。”
江秋呛了一下,却没再拒绝。银色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阵清凉的感觉,暂时压下了胸口的疼痛。他看着沈枫紧张的样子,突然低笑出声:“沈先生这么紧张我,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沈枫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连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粉色。他别过头,声音结结巴巴的:“谁、谁喜欢你了?我只是不想任务失败而已。”
“哦?是吗?”江秋挑眉,故意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落在沈枫的颈侧,“那沈先生脸红什么?难道是被我说中了心事?”
“你胡说!”沈枫的声音更慌了,扶着江秋的手都在微微发颤。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连带着呼吸都乱了节奏。
江秋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很快被疲惫取代。他靠在沈枫怀里,声音低了些:“好了,不逗你了。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沈枫这才定了定神,扶着他继续往下走。底层的空间比上面宽敞得多,正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金属装置,像是某种反应器,上面布满了管道和仪表,大部分已经损坏了,只有中心的凹槽还在微微发光,里面刻着的纹路与江秋给的那块金属片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了。”江秋指着那个凹槽,“把金属片放进去,然后我们需要同时注入记忆能量。”
沈枫点点头,将金属片放进凹槽里。金属片接触到凹槽的瞬间,整个装置突然发出了嗡鸣,那些损坏的仪表重新亮起了红光,管道里开始有液体流动的声音。
“快!”江秋拉着沈枫的手,将他的手掌按在装置一侧的金属板上,自己则按住了另一侧,“用你的意念引导记忆能量,就像之前唤醒情感信物那样。”
沈枫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去感受体内的记忆能量。那些从情感信物里吸收的力量像是有了生命,顺着他的手臂流向金属板,在上面形成金色的纹路。江秋的手也在发光,银色的共生液能量与金色的记忆能量交织在一起,顺着金属板流进装置核心。
装置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周围的瘴气开始剧烈地翻滚,那些漂浮的记忆碎片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争先恐后地涌向装置,被里面的能量吞噬、净化,化作纯净的白光融入反应器中。
“快成功了……”江秋的声音有些发飘,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能量正在快速流失,手背上的银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沈先生,抓紧我……”
沈枫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却感觉到那只手正在变得冰冷、无力。他睁开眼,看到江秋的脸色已经白得透明,嘴角溢出了黑色的血,顺着下巴往下滴,落在金属板上,与金色的能量混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响声。
“江秋!”沈枫的心脏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他想收回手去扶他,却被装置的能量牢牢吸住,动弹不得,“你撑住!马上就好了!”
江秋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吃力,却很清晰。“沈先生……”他的声音很轻,像风中摇曳的烛火,“你脸红的样子……我好像……看够了……”
“不准说这种话!”沈枫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烫得惊人,“你还没看我种世界树,还没看它结果,你怎么能看够!”
装置的光芒突然变得无比耀眼,将整个底层照得如同白昼。那些被净化的记忆能量化作一道光柱,冲破塔顶的破洞,直冲云霄。外面的瘴气像是被煮沸的水,开始剧烈地翻腾、消散,露出了湛蓝的天空。
金属板上的吸力突然消失了。沈枫连忙收回手,将江秋紧紧抱在怀里。对方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手背上的银色纹路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苍白的皮肤。
“江秋?江秋你醒醒!”沈枫的声音在发抖,他拼命地往江秋嘴里倒剩下的半瓶共生液,却怎么也喂不进去,那些液体顺着嘴角流出来,与黑色的血混在一起,“你醒醒啊!我们说好要出去看世界树开花的!你不能食言!”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睫毛上沾了点沈枫的眼泪,像挂着两颗破碎的星。
沈枫抱着他,跪在冰冷的金属板上,看着外面渐渐散去的瘴气和重新变得清澈的天空,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样,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疼。世界树的花瓣不知何时飘进了净化塔,落在江秋苍白的脸上,像一层易碎的雪。
“你这个混蛋……”沈枫哽咽着,一遍遍地擦去江秋嘴角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你不是说要看我脸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