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田埂忆旧痕
青牛村的夏夜总带着稻花香。陈刚坐在记忆田的草垛上,指尖摩挲着天机轮边缘的纹路,轮盘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赤金,映出他十二岁时的模样——那个攥着母亲留下的粗布口袋,站在漏雨的土坯房里,看着天机轮第一次发光的自己。
“又在看轮盘?”三叔公端着两碗米酒走过来,将其中一碗递给陈刚,酒液里飘着几粒万域谷,“守义说过,天机轮不仅能观地脉,还能照旧事,只是看一次,就得在田里多流三滴汗,不然会被往事缠上。”
陈刚抿了口米酒,天机轮的光突然变得浓郁,轮盘上浮现出前世的画面:三十岁的自己躺在漏风的草席上,咳得撕心裂肺,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粗布口袋,口袋里的天机轮像块普通的铁疙瘩,连微光都不肯给。窗外是青牛村被沙暴吞噬的虚影,耳边是母亲临终前的话:“咱家的地,要靠稻子养……”
“前世的沙暴,是因为西漠的通脉井先塌了。”三叔公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老人指着记忆田深处,“守义当年算过,若青牛村的地脉断了,九域失衡会从西漠开始,只是没说破,怕吓着村里人。你前世的苦,不是命,是失衡的前兆。”
陈刚望着轮盘上渐渐消散的沙暴虚影,突然明白天机轮前世为何不亮——那时的他只盯着自家的苦难,没看懂母亲说的“地要靠稻子养”里藏着的平衡道。就像现在的千秋种,若只在温箱里娇养,永远长不成连接万域的根。
“哥!快来帮我收‘忆稻’!”陈兰举着个竹篮跑过来,篮子里装着些奇特的稻穗,穗粒半透明,里面嵌着模糊的人影,是各境域守井人年轻时的样子,“柳乘风哥哥说这是万域谷的变种,能结出‘记忆粒’,煮成粥能看见以前的事呢!”
忆稻的穗粒落在天机轮上,轮盘突然投射出陈刚十二岁那年的画面:他蹲在记忆田边,看着爷爷陈守义埋下第一颗龙谷稻种,老人的手粗糙却稳,埋种的动作里藏着某种韵律,正是后来《唤灵诀》里的起手式。埋好种后,爷爷摸了摸他的头:“等这稻子结穗,你就知道天机轮咋用了。”
“原来那时就教你了。”三叔公笑着说,“守义总说,农家子学本事,不在书本里,在弯腰插秧的力道里,在手掌抚过稻穗的温度里。你前世没悟透,这一世在田里摸爬滚打,倒比谁都懂。”
陈兰将忆稻粒倒进陶罐,准备煮记忆粥。陶罐刚架在火上,里面的米粒就开始翻滚,映出更多往事:王仓管年轻时在东域挑着稻种走街串巷,木格第一次用胡杨泪堵住通脉井时的手忙脚乱,雪团在极西雪域用冰掌护住第一株龙谷稻的笨拙……每个画面里,都有龙谷稻的影子在悄悄生长。
“粥好了!”陈兰给每人盛了一碗,米粥里漂浮着半透明的记忆粒,舀起一勺,竟能看见母亲年轻时在记忆田插秧的样子,她的动作和爷爷如出一辙,腰间的粗布口袋里,天机轮正泛着与现在一样的光。
陈刚望着粥里的母亲,突然握紧了手里的天机轮。前世的不甘像退潮的水,慢慢露出底下的礁石——不是对命运的怨,而是没能守护好母亲和爷爷珍视的土地。这一世他种龙谷稻、守通脉井、建万域田,看似走的是仙途,其实走的还是母亲教的“种田道”:脚踩泥土,心向平衡。
院外传来青牛的哞叫,老伙计正用头蹭着记忆田的栅栏,栅栏上缠绕的万域谷秸秆开着小小的花。陈刚走出院子,看见青牛的牛角上,地脉草正缠着枚记忆粒,粒里映着前世的青牛——瘦骨嶙峋,在沙暴里护着最后一束龙谷稻,最终倒在干裂的田里。
“这一世,你胖了不少。”陈刚摸了摸青牛的脖子,老伙计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心,眼里映着现在的记忆田:金黄的稻浪,嬉闹的孩童,各族守井人来来往往,再也没有沙暴的影子。
天机轮在掌心轻轻转动,轮盘上的龙形轨迹旁,多出了条细小的线,连接着前世与今生。陈刚知道,这条线不是命运的枷锁,而是龙谷稻的根须——前世的苦难是养分,今生的耕耘是生长,最终都要长成守护土地的力量。
“哥,快来看!”陈兰举着颗刚收获的忆稻粒,粒里映着未来的画面:青牛村的记忆田与万域田连成一片,千秋种长成了参天大树,树下的孩子们捧着新的龙谷稻种,准备去往更遥远的境域,他们的手里,都攥着和陈刚一样的粗布口袋。
陈刚接过记忆粒,放进贴身的口袋里,与母亲留下的粗布口袋贴在一起。口袋里的天机轮微微发烫,像在回应他的心思。他知道,自己从来没偏离轨道,不管是凡俗的田埂还是修仙的境域,走的都是同一条路——爷爷和母亲走的路,龙谷稻扎根的路,平衡万物的路。
夜色渐深,记忆田的蛙鸣与万域谷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像首温柔的催眠曲。陈刚躺在草垛上,青牛趴在旁边,嘴里嚼着带着记忆粒的稻穗。天机轮在他胸口慢慢平息了光,却在轮盘上留下了新的纹路——那是前世的苦难与今生的耕耘交织成的图案,像枚饱满的谷粒,藏着土地的密码。
他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记忆粥的香气,耳边是母亲和爷爷在田里说话的声音,遥远却清晰。这一世,他不用再带着不甘闭眼,因为他知道,龙谷稻会继续长,万域田会继续扩,那些关于土地、关于平衡、关于传承的故事,会像忆稻粒里的画面,永远留在人间。
青牛村的月光落在记忆田上,给每一株龙谷稻都镀上了层银辉。千秋种的叶片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像在说:不管前世今生,能种好田的,就是好把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