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魏若来屏住呼吸,紧贴在门后的墙壁上,手中的小刀已经出鞘。
门被推开了。先进来的是顾魏,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眼神中多了一丝魏若来之前未曾察觉的锐利。紧随其后的是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们的手都放在腰间,显然带着武器。
“魏先生,”顾魏的声音很温和,“密码破译得怎么样了?”
魏若来没有回答,他在计算着距离和时机。从门口到后窗大约五米,如果速度够快...
“我想我们已经有了重大发现。”顾魏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书桌上散乱的纸张,“陈威廉的日记揭示了一个庞大的网络,不是吗?”
魏若来注意到那两个黑衣人的站位很讲究,一个封住了通往门口的路,另一个则隐隐切断了通向里屋的路线。他们训练有素,不是普通的打手。
“是啊,”魏若来缓缓开口,同时悄悄调整着自己的站位,“一个令人震惊的网络。”
顾魏微微一笑:“那么,让我们来看看你的成果...”
就在这一瞬间,魏若来动了。他没有选择冲向门口或后窗,而是猛地将书桌掀翻,纸张和文具四处飞散。这个出其不意的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利用这个空隙,魏若来像一头发狂的豹子,不是向外冲,而是扑向离他最近的那个黑衣人。小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精准地刺向对方持枪的手腕。
“啊!”黑衣人惨叫一声,手枪掉落在地。
另一个黑衣人立刻拔枪,但魏若来已经抓住受伤的黑衣人作为盾牌,同时一脚将地上的手枪踢向角落。
“别动!”顾魏喝道,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小巧的手枪,“魏若来,别做傻事。”
魏若来紧紧扣住怀中的人质,小刀抵在对方的颈动脉上:“放下枪,顾医生。或者说...我该叫你什么?”
顾魏的眼神冷了下来:“你知道了。”
“足够多了。”魏若来慢慢向后退,“陈威廉在日记里说得很清楚。”
顾魏叹了口气:“真遗憾。我本来希望我们能友好合作的。”
“像你‘合作’处理陈威廉那样?”魏若来反问。
这句话让顾魏的脸色微微一变:“看来你确实知道得太多了。”
就在这时,被魏若来挟持的黑衣人突然猛地向后肘击。魏若来吃痛,手上力道一松,对方立刻挣脱开来。
枪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魏若来感到肩膀一阵灼痛,但他没有停下,就势一滚,抓起刚才踢到角落的手枪,连续向门口方向开了两枪。
混乱中,他听见顾魏的闷哼声,似乎是被击中了。另外两个黑衣人忙着寻找掩体,无暇追击。
就是现在!
魏若来冲向里屋,那里有一个他早就勘察过的通风口。他用力掰开栅栏,不顾肩膀的疼痛,拼命向上爬。
下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但他已经顾不上了。通风管道狭窄而黑暗,他只能凭感觉向前爬行。
不知爬了多久,他终于看到前方透进一丝光亮。小心地推开出口的栅栏,他发现自己来到了相邻建筑的屋顶。
夜风凛冽,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肩膀的伤口阵阵作痛,鲜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衣衫。
他必须立即离开这个区域。顾魏的人很快就会展开搜索。
忍着剧痛,他沿着屋顶边缘行走,寻找下去的路。幸运的是,相邻的建筑物高度参差不齐,他可以从一处较矮的屋顶跳下去。
落地时的冲击让他的伤处一阵剧痛,但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快速融入夜色中的小巷。
他需要找个地方处理伤口,但更重要的是,他必须立即将真相传递出去。顾魏的背叛意味着整个联络网络都可能已经暴露。
突然,他想起那个旧书店的老人。如果顾魏真的投靠了日本人,那么老人很可能也处于危险之中。
他改变方向,朝着书店所在的街道快步走去。每走一步,肩膀都像被火烧一样疼痛,但他不敢停下。
转过一个街角,他看到了书店的轮廓。但令他心头一沉的是,书店门口停着两辆黑色汽车,几个可疑的人影在附近徘徊。
来晚了。
魏若来迅速躲进阴影中,观察着情况。他看到两个穿着风衣的男人从书店里出来,摇了摇头,似乎在说“没人”。
老人逃走了?还是...
他不敢多想,悄悄后退,转入另一条小巷。现在他真正是孤身一人了,没有安全屋,没有联络人,只有一个受伤的身体和满脑子的秘密。
深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和远处隐约的警笛声。魏若来靠着墙壁喘息,感到一阵眩晕。失血和疲惫正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必须找个地方休息,至少要先处理伤口。
凭着记忆,他朝着苏州河方向走去。那里有大量的仓库和废弃建筑,是藏身的好地方。
在一处废弃的纺织厂里,他找到了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撕开衣袖,他检查肩上的伤口。子弹擦过,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但幸运的是没有留在体内。
他从衣服上撕下布条,简单包扎了伤口。疼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知道现在不能倒下。
休息片刻后,他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行动。顾魏和他背后的势力现在一定在全城搜捕他。租界不再安全,他必须想办法离开上海。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将情报传递出去。陈威廉日记中的信息太重要了,必须让该知道的人知道。
他想起了那个花旗银行的保险箱。如果他能拿到里面的资料...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他自己否定了。顾魏现在一定已经派人去了花旗银行,那里肯定布满了陷阱。
另一个选择是直接去找巡捕房或者...不,陈威廉的日记显示巡捕房内也有他们的人。
魏若来感到一阵绝望。在这个被层层渗透的城市里,他该相信谁?
天快亮时,他做了一个决定——去《申报》报社。他记得报社里有一个远房表亲在做编辑,也许能通过他传递信息。
这个决定很冒险,但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趁着清晨的薄雾,他悄悄向报社方向移动。街道上开始出现早起的行人,他拉高衣领,低着头快步行走。
就在距离报社还有一个街区时,他看到了令人心惊的一幕——报社门口站着几个便衣特务,正在检查进出人员的证件。
连报社都被监视了。
魏若来立即转身,混入人群中。现在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走投无路。
在一个早点摊前,他停下脚步,用最后几个铜板买了一碗豆浆和两根油条。坐在简陋的木凳上,他小口吃着早餐,大脑飞速运转。
必须想出办法...必须...
突然,他注意到早点摊的老板正在看当天的报纸。头版上的一条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
“知名金融家沈图南明日抵沪,将主持中央银行改革会议”
沈图南要来上海!
魏若来的心跳加速。如果他能见到沈图南,当面揭发顾魏和陈威廉的网络...
但这个想法同样危险。沈图南既然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去找他无异于自投罗网。
除非...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他快速吃完早餐,起身离开。现在他有了目标,也有了方向。
首先,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和一套像样的衣服。作为一个“已死”的人,他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在一家当铺,他用顾魏之前给他的一块怀表换了一些钱和一套半旧的西装。在公共厕所里,他换上西装,整理了一下仪容。镜子中的他面色苍白,眼神疲惫,但至少看起来不像个逃亡者了。
接下来,他需要了解沈图南的具体行程。这个信息不难获取,作为金融界的巨头,沈图南的行程在报纸上都有详细报道。
根据报纸信息,沈图南将于明天下午在汇中饭店举行新闻发布会。
魏若来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如果他能混进新闻发布会,或许能找到与沈图南接触的机会。
但这个计划风险极大。顾魏的人一定会在沈图南出现的所有场合布控,他很可能一露面就被认出来。
他需要伪装,更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
思考片刻后,他朝着上海证券交易所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他认识的一些老熟人,也许能借到一张邀请函或者得到一个临时身份。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魏若来感到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些他曾经每日经过的地方,现在却充满了危险。每一个转角都可能遇到追捕者,每一个路人都可能是眼线。
在距离交易所还有一个街区时,他停下了脚步。直觉告诉他,那里太危险了。作为他曾经工作的地方,顾魏一定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改变计划。他需要另想办法。
突然,他想起一个人——他在德国留学时的同学王文渊,现在在复旦大学任教。王文渊一向不同政治,应该没有被卷入这些是非中。
更重要的是,王文渊的叔叔在市政府工作,也许能帮他弄到新闻发布会的邀请函。
这个险值得冒。
魏若来叫了一辆黄包车,说出了复旦大学的地址。坐在车上,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确保没有被跟踪。
一个小时后,他站在了复旦大学门口。看着校园里来往的学生,他感到一阵恍如隔世。就在几个月前,他还是一个前途光明的银行精英,现在却成了亡命之徒。
在文学院大楼里,他找到了王文渊的办公室。敲门后,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请进。”
王文渊看到魏若来时,明显愣住了:“若来?你不是...”
“死了?”魏若来苦笑,“说来话长。”
他简要地说明了自己的处境,隐去了大部分细节,只说需要一张明天汇中饭店新闻发布会的邀请函。
王文渊沉默了片刻:“若来,我不知道你惹上了什么麻烦,但是...”
“文渊,我以我们多年的友谊保证,这件事关系到国家的安危。”魏若来恳切地说,“我只需要一张邀请函,之后绝不会连累你。”
王文渊长叹一声:“我相信你。我叔叔那里确实有多余的邀请函,我可以帮你弄一张。但是...”他担忧地看着魏若来,“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比任何时候都清楚。”魏若来说。
一小时后,魏若来拿到了一张精美的邀请函,上面印着“沈图南先生新闻发布会”的字样。王文渊还给了他一些钱和一件干净衬衫。
“保重,若来。”分别时,王文渊紧紧握了握他的手,“无论你在做什么,都要活着。”
离开复旦大学,魏若来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现在他不仅为自己而战,也为那些信任他的人而战。
他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准备养精蓄锐,迎接明天的挑战。
躺在简陋的床上,他回想这一天的经历,仍然感到后怕。顾魏的背叛让他对所有人都产生了怀疑,但现在他必须学会重新信任。
明天,他将直面那个可能是这一切幕后主使的人。成功,或许能揭开真相;失败,则万劫不复。
窗外,夜色渐深。上海这座不夜城依然灯火通明,但在那璀璨的光芒之下,无数暗流正在涌动。
魏若来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明天,将是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