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金通道受阻的第三天,魏若来动用了另一条深埋的线。傍晚,他带着阿文,前往法租界一家名为“蓝豹”的俱乐部。这里是某些背景复杂的人物洽谈“特殊业务”的场所。
俱乐部经理亲自将他们引到一个僻静的卡座。已有两人在等候。一个是头发花白、穿着中式长衫的老者,人称“七叔”,掌管着几条不受官方控制的走私线路。另一个,却让魏若来眸光微凝。
是沈近真。
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丝绒旗袍,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与那日在街头的朴素判若两人。见到魏若来,她站起身,笑容明艳:“魏先生,好久不见。”
魏若来不动声色地与她握手:“沈小姐。”他转向七叔,“七叔,劳您久等。”
七叔呵呵一笑,招呼众人落座:“魏先生客气,沈小姐也是刚到。”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没想到二位是旧识。”
沈近真自然地接过话头:“早年在国外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今日能在此重逢,真是缘分。”她说话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魏若来,带着一种旁人不易察觉的熟稔。
阿文守在卡座外沿,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谈判进行得顺利。七叔答应利用他的渠道,绕过正规海关,将下一批急需的药品混在普通货物中运出。代价不菲,但解决了燃眉之急。
正事谈完,七叔先行离开。沈近真却没有立刻起身的意思,她端起酒杯,看向魏若来:“魏先生,这次多亏你鼎力相助。我敬你一杯。”
魏若来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资金通道的事,我很抱歉。”沈近真放下酒杯,语气带着一丝歉然,“是我这边连累了你。”
“意外而已,沈小姐不必挂心。”魏若来语气平淡。
沈近真看着他疏离的态度,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还记得在苏黎世吗?那次也是险象环生,我们……”
“沈小姐,”魏若来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清晰的界限,“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眼下处理好正事要紧。”
沈近真神色微僵,随即恢复自然,靠回椅背:“说的是。”她站起身,“那我先走一步,具体细节,再联络。”
她离开时,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利落。
魏若来又在卡座坐了片刻,才起身离开。阿文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先生,沈小姐她……”
“做好分内事。”魏若来语气冷淡。
回到公寓,已是深夜。客厅里亮着一盏小灯,顾魏坐在沙发上看书,手边放着一杯清水。
“还没睡?”魏若来脱下外套,闻到顾魏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心头那丝因沈近真带来的烦躁悄然散去。
“等你。”顾魏放下书,抬眼看他,“顺利吗?”
“嗯,找到了一条备用渠道。”魏若来在他身边坐下,揉了揉额角,难掩疲惫。
顾魏看着他,忽然轻轻嗅了嗅:“你喝酒了?”
“一点。谈事情,免不了。”
“还有……香水味。”顾魏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挺特别的香型,像是‘夜巴黎’的新款。”
魏若来动作一顿,看向顾魏。灯光下,顾魏神色如常,依旧那副清冷模样,可这话……
“见了七叔,还有沈近真。”魏若来解释,“她也在场。”
“哦。”顾魏应了一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没再说话。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魏若来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凑近些,低声问:“清悦?”
“嗯?”顾魏抬眼看他,眼神清澈,毫无波澜。
“你……”魏若来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是不是不高兴?”
顾魏微微挑眉:“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魏若来被噎了一下。他看着顾魏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伸手,握住顾魏放在膝上的手。
顾魏没挣脱,但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我跟沈近真,只是工作关系,以前是,现在也是。”魏若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我知道。”顾魏语气依旧平淡,“魏专员公私分明,我清楚。”
这声“魏专员”叫得魏若来心头火起,手上不由加重了力道。“顾魏,你明明就在意。”
顾魏试图抽回手,没成功,索性由他握着,目光转向别处:“我在意什么?在意你们一起经历过生死?还是在意她看你那熟稔的眼神?”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顾魏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耳根瞬间染上一抹薄红,猛地站起身:“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手腕却被魏若来牢牢抓住。
“顾医生”魏若来也跟着站起来,将他拉近,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你吃醋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顾魏挣扎了一下,没挣脱,索性抬眼瞪他,那眼神清凌凌的,带着些许被戳穿的恼意:“魏若来,你少自作多情!”
这副模样,落在魏若来眼里,比平时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生动得多,也可爱得多。他低笑一声,将人揽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是我不好。”他低声说,手臂收紧,“以后尽量不见她,非要见,也带着阿文,离她三米远。”
怀里的人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慢慢放松下来。顾魏把脸埋在他肩窝,闷闷的声音传来:“谁要你保证这个……我只是不喜欢那香水味。”
“好,不喜欢,以后都不让她用。”魏若来从善如流,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后背。
顾魏在他腰间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魏若来吃痛,却笑得更加愉悦。他低下头,寻到那微凉的唇瓣,吻了上去。这个吻带着安抚的意味,温柔而缠绵,驱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也驱散了那点无端的飞醋。
一吻结束,顾魏气息微乱,靠在他胸前。
“洗澡水要凉了。”他小声说。
“嗯。”魏若来应着,却没松手,反而将人打横抱起。
“魏若来!”顾魏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一起洗,省水。”魏若来抱着他往浴室走,语气理所当然。
“你……放开!”
抗议声被关在浴室门后,只剩下模糊的水声和偶尔泄露的低语。
窗外月色正好,室内春意渐浓。那点因外人而起的小小波澜,终究化为了情人间的旖旎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