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海因里希先生的那场会谈,像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林晓层层包裹的内心世界。那种卸下部分伪装、凭借真实认知与兴趣与人交锋的感觉,如同久旱逢甘霖,在她干涸的心田上浸润开一片陌生的酥麻。然而,光芒过后,暴露在外的柔软却更易感受到周遭的寒意与危险。
程煜那句“当你不再刻意隐藏的时候,你能做到多好”,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他欣赏的,究竟是“林助理”的工作能力,还是剥离了这层身份后,那个属于Siren和“幽灵”的、更鲜活的灵魂?
她不敢深想,怕那答案是自己无法承受之重。
白天的总裁办公室,气氛变得愈发微妙。程煜不再像之前那样,用工作指令将她牢牢固定在“助理”的框架内。他会偶尔与她讨论一些与项目无关,却涉及音乐、艺术甚至哲学的话题,目光深邃,带着引导与探究,仿佛在耐心地、一寸寸地撬开她紧闭的心门。
林晓应对得小心翼翼。她既贪恋这种被“看见”、被平等交流的感觉,又恐惧着彻底暴露后可能面临的万劫不复。她像一只试探着将触角伸出壳外的蜗牛,稍有风吹草动,便又迅速缩回。
这种反复与挣扎,程煜看在眼里。
他没有再逼迫,只是将那份日渐浓厚的兴趣与耐心,融入到日常的每一个细节里。他会“顺手”将她喜欢的咖啡口味换成更醇厚的品类;会在她加班至深夜时,以“顺路”为由让司机送她回家;会在她因压力而揉按太阳穴时,默不作声地将舒缓的眼药水放在她桌角。
他的关怀沉默而具体,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一点点渗透着她坚固的心防。
这天,林晓接到阿凯的紧急电话。
“晓晓,之前合作过的一个音乐节主办方,内部数据泄露,部分未公开的艺人联络方式和内部流程文件流到了网上,虽然很快被删,但……里面有几张后台工作照,有你的侧影,虽然很模糊,也没直接标注Siren,但我担心……”
林晓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又是数据泄露!虽然这次波及范围不大,照片也模糊,但对于时刻处于警惕中的她来说,无异于一声惊雷。任何一丝与Siren世界可能产生的关联,都足以让她绷紧神经。
她立刻动用自己所有的网络技能,协助阿凯追踪泄露源头,清理可能残留的痕迹。整个过程,她坐在电脑前,脸色苍白,指尖冰凉,一种熟悉的、如同走在悬崖边的窒息感再次攫住了她。
原来,无论她如何在白天的世界里寻求安稳,属于夜晚的那个身份,始终像一枚定时炸弹,悬在她的头顶。
下午,她需要向程煜汇报一项市场分析。
走进办公室时,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眼底那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惊惶与疲惫,没能逃过程煜锐利的眼睛。
他没有立刻听取汇报,而是看着她,忽然问:“脸色不太好,遇到麻烦了?”
林晓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否认:“没有,程总,只是昨晚没休息好。”
程煜沉默地看着她,目光仿佛能穿透她勉力维持的镇定,直抵她内心的波澜。他没有追问,只是拿起内线电话,吩咐秘书:“送两杯参茶进来。”
参茶很快送到。程煜将其中一杯推到林晓面前。
“不管遇到什么,”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面对。”
林晓握着那杯温热的参茶,指尖传来的暖意仿佛顺着血液流遍了四肢百骸。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探究,没有算计,只有一种沉静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知道了吗?还是仅仅只是一种基于观察的猜测和……关心?
那句“你不是一个人”,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严防死守的心防上,撞开了一道细微的、却清晰可见的裂痕。
她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将那份担忧和盘托出,想要将头顶那枚炸弹指给他看,想要问问他,如果炸弹真的爆炸,他是否会如他所说,与她一同面对?
但这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便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
她垂下眼睫,盯着杯中氤氲的热气,低声道:“谢谢程总。”
汇报过程,她有些心不在焉。程煜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在她明显走神时,会轻轻敲一下桌面,将她的思绪拉回。
离开办公室时,林晓感觉比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还要疲惫。那杯参茶的暖意还残留在掌心,与他那句意味不明的话一起,在她心中交织成一片混乱的网。
夜晚,她无法入眠,鬼使神差地再次来到了那家格斗俱乐部。
她没有上台,只是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擂台上其他人在汗水与碰撞中宣泄着情绪。这里曾是她最真实的避风港,此刻却因为程煜的“闯入”,而变得不再纯粹。
她拿出手机,点开了与程煜的聊天界面。空白的对话框,像一道深渊,诱惑着她踏出那危险的一步。
她该说什么?感谢他的参茶?还是……询问他那句话真正的含义?
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许久,最终,她只是退出了界面,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
心防的裂痕已然出现,但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迎接裂痕之后,那片未知的、可能狂风暴雨也可能阳光灿烂的天空。
她害怕那光是假象,害怕那天空之下,依旧是万丈深渊。
程煜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的夜景。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他刚才似乎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有收到。
他并不意外。
他知道她还在挣扎,在信任与恐惧之间摇摆。但他有足够的耐心。
那道裂痕,既然已经出现,便有扩大的可能。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扮演好那个沉默的守护者与耐心的引导者,等待她自己,做出选择。
是继续缩回壳里,在恐惧中度日?还是勇敢地跨出那一步,走向他,走向一个或许完全不同的人生?
游戏,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
而他,乐于等待这枚由他亲手催化、即将成熟的结果。
第五十集 结束
下一集预告: 数据泄露事件会否引发后续风波?林晓心中的裂痕会导向信任还是更深的封闭?程煜的耐心等待能否换来他想要的结果?赵经理是否真的放弃了?心防的攻守战,进入白热化,下一步,将是决定性的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