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川原本垂着的眼眸，不知何时已悄然抬起。
方才还漫不经心的黑眸里，那层慵懒的薄雾渐渐散去，目光像被磁石吸引般，牢牢锁在讲台前那个穿着浅蓝校服的背影上。
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坐直了些，左手从浅灰色校服裤的侧兜里抽出来，指尖轻轻搭在冰凉的桌沿，指节因为轻微用力而泛出淡白——视线紧紧跟着沈星辰的动作，一寸寸扫过黑板上逐渐成型的解题过程。
辅助线画得精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像是早就在脑海里演练过千百遍；公式推导步骤清晰，每一个符号都写得工整规范，连小数点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尤其是中间那步拆分变量的思路，更是巧妙得超出预期——
避开了常规解法里最繁琐的因式分解，直接找到变量间的隐藏关系，比他刚才在心里快速构思的两种方法都要简洁，至少少了三步冗余的演算。
他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真正的认真，黑眸微微眯起，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是在仔细琢磨这道题的另一种可能性，又像是在重新评估那个站在讲台上的女孩。
以往不管是课堂上的难题，还是竞赛里的压轴题，很少有人能在数学上让他觉得“意外”，可这个看起来穿着洗旧校服、浑身透着“规矩”的转学生，偏偏打破了这份理所当然。
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沈星辰就轻轻放下了手里的粉笔。
白色的粉笔头从她指尖滑落，“嗒”的一声轻响，刚好落在讲台上的粉笔盒旁，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她缓缓转过身，面向讲台上的周老师，声音依旧清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像初秋清晨掠过湖面的风，带着点微凉的平静：“老师，我解完了。”
教室里先是陷入一片彻底的死寂，连同学们的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所有人都怔怔地盯着黑板上完整的解题步骤，大脑还在努力消化“转学生解出了超纲题”这个事实，连后排几个原本趴着睡觉的同学，都被这诡异的安静惊醒，揉着眼睛抬头看向前方。
几秒钟后，不知是谁先低呼了一声“我的天”，紧接着，细碎的哗然声像水波一样在教室里层层扩散开来——“居然真的解出来了？”
“这步骤也太完美了吧，连个涂改都没有！”
“我刚才连题目里的函数符号都没认全……”
惊叹声里掺着难以置信，还有人急忙从书包里翻出计算器，指尖飞快地按着按键，对着黑板上的最终答案验算，屏幕上跳出的数字与黑板上的结果完全一致，瞬间让教室里的讨论声又大了几分。
周老师盯着黑板上的解题过程，足足看了半分钟。
他先是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头顶的灯光，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接着又上前两步，走到黑板前，粗糙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中间那步最巧妙的变量拆分，指尖在黑板上顿了顿，像是在确认自己没看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嘴角慢慢向上扬起，露出了难得的、不带任何“审视”和“刁难”的真正笑容，连眼角的皱纹都柔和了几分：“非常好！思路清晰，逻辑严谨，方法还特别独特！”
他特意加重了“独特”两个字，目光转向沈星辰，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尤其是这步变量拆分，比我预想的标准解法还要简洁，省了不少弯路！”
说到这里，他提高了音量，让全班同学都能听清，“沈星辰同学，做得漂亮，请回到座位。”
“谢谢老师。”沈星辰微微鞠躬，声音依旧平静，没有因为老师的夸奖而拔高，也没有因为全班的注视而发颤。
她转身走下讲台，在全班同学复杂的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惊讶，有发自内心的佩服，也有少数成绩好的同学不服气的打量——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她的步伐依旧平稳，没有因为众人的目光而加快或放慢，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像株不会弯腰的新竹；脸上更是没有丝毫“解出难题”的得意，也没有面对关注的局促，仿佛刚才在讲台上解出那道让全班人犯难的超纲奥数题，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橡皮，连呼吸都依旧平稳。
傅凌川坐在最后一排，目光一直追着她的背影。
看着她轻轻拉开椅子，动作轻柔得没发出半点声响；看着她将那支用过的白色粉笔放回桌角的粉笔盒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看着她从深棕色的帆布书包里拿出数学课本，指尖轻轻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课本的目录上——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敲了敲，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屏幕还停留在游戏的对战界面，己方英雄还在泉水里复活，可他已经没了继续玩的心思，连指尖的动作都渐渐停了下来。
这个转学生，好像……有点意思。
他原本以为，沈星辰只是个循规蹈矩、只会埋头死读书的乖乖女——洗旧的校服，过时的书包，说话做事都透着小心翼翼的克制，和他以往见过的“好学生”没什么两样。
可他没料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孩，在数学上居然有这样惊艳的天赋，更难得的是，解出难题后还能保持这样的平静，没有半点急于炫耀的姿态，这份沉稳，比她的数学天赋更让他意外。
傅凌川的黑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盯着沈星辰的后脑勺看了几秒，直到她翻开课本开始预习，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没有再拿起手机，而是随手翻开了桌肚里的数学课本，指尖落在目录上，却没立刻往下看，脑海里还在回想刚才黑板上的解题步骤。
没过多久，下课铃准时响起，清脆的铃声打破了教室里的安静。周老师收拾好讲台上的习题集，临走前又特意回头看了沈星辰一眼，眼神里满是满意，才转身走出教室。
他刚踏出教室门，几个好奇心重的同学就立刻围了上来——有的拿着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有的直接凑到沈星辰的桌旁，还有人从后排快步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沈星辰，你刚才那步变量拆分是怎么想到的啊？我怎么都绕不过来！”“你以前是不是参加过全国奥数竞赛啊？也太厉害了吧！”“这道题我上周问过我高三的哥，他都没解出来呢，你也太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