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州机场的夜空，被零星的光点和引擎的轰鸣划破。一架私人湾流飞机平稳降落，滑向指定的VIp机位。舱门打开，顾怀章迈步而出，南国夜晚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与他带来的凛冽寒气形成鲜明对比。
他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外面罩着同色系的长款风衣，脸上架着一副遮住了大半神情的墨镜，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周身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足以让前来接机的分公司负责人把毕恭毕敬的话咽回肚子里，只无声地躬身引路。
一辆看似普通但经过防弹改装的黑色SUV早已等候在旁。顾怀章一言不发地坐进后排。李峰快速坐上副驾，低声对司机报出“碧波苑”的地址。
车辆无声地驶入夜色。顾怀章摘掉墨镜，揉了揉眉心，眼底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猩红的血丝，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亟待爆发的焦灼。手机屏幕亮着，最新消息显示对那个挑衅号码和袭击者的追踪依然没有突破性进展，对方显然极其狡猾，做好了充分的反侦察准备。
这让他心中的暴戾之气更盛。他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陌生城市景象，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她这一年来就生活在这样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地方，独自承受着一切。
恐惧吗？孤独吗？ 想到她此刻正一个人躲在屋里瑟瑟发抖，而这一切的根源很可能与自己有关，一种尖锐的刺痛感就狠狠攫住他的心脏。
“还有多久？”他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响起，沙哑而低沉。 “大约二十五分钟，顾总。”司机立刻回答。
二十五分钟。顾怀章闭上眼，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难熬。
……
碧波苑小区内。 苏卿卿依旧维持着蜷缩在沙发上的姿势，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而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冰冷的恐惧里泅渡。
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声或是人声，都会让她惊得浑身一颤，警惕地望向门口，心脏狂跳不止，直到那声音远去，才敢稍微喘一口气。她甚至不敢去厨房倒水，不敢去卫生间，仿佛离开这个沙发角落，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那几张照片和那个信封，依旧像瘟疫源一样被丢弃在远处的角落，她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大脑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白天被撞击的瞬间，以及那行血红的字。
“叮咚——”
突然，清脆的门铃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在死寂的房间里！
“啊！”苏卿卿吓得几乎从沙发上弹起来，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他们来了？！他们真的找上门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惊恐万状地盯着那扇仿佛随时会被撞开的防盗门。
门铃持续地响着，一声接一声，规律而固执，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和恐怖。
不是那种粗暴的砸门，但这种冷静而持久的按铃，反而更让人心生寒意，仿佛门外的人极有耐心，确信她就在里面，并且一定会开门。
苏卿卿的眼泪疯狂涌出，绝望地环顾四周，寻找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最终颤抖着抓起了那把之前带出门的折叠伞，紧紧攥在胸前，仿佛那是唯一的武器。她缩在沙发背后，连呼吸都屏住了，祈祷着门外的人以为她不在家而离开。
门铃终于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
苏卿卿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秒，但下一秒，一个更加让她魂飞魄散的声音响起——
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然后是清晰的、转动门锁的“咔哒”声！
他们怎么会有钥匙？！！ 这个认知让苏卿卿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噩梦的降临。
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
SUV一个急刹，稳稳停在了碧波苑小区门口。深夜的小区门口十分安静，只有保安亭还亮着灯。
顾怀章不等李峰下车，自己一把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就要往里走。 “顾总！”李峰急忙跟上，快速低语，“我们已经安排了两个人以物业检修电路的名义在单元楼下守着，另外的人分布在小区各出口。苏小姐楼栋的监控我们已经临时接入了，目前未见异常。您……”他想问顾怀章打算怎么做，是否需要他们提前做些什么。
但顾怀章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全部心神都已经被不远处那栋漆黑的楼宇所吸引。他知道她就在那里面，可能正害怕得发抖。
他径直走向单元门，保安似乎得到了指示，并未阻拦，只是恭敬地打开了门禁。顾怀章一步跨入电梯，直接按下了苏卿卿所在的楼层。
电梯缓缓上升的数字，每跳动一下，都像是在敲击着他的心脏。越靠近，他心中那股混杂着愤怒、担忧、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迫切感就越是汹涌。
“叮——”电梯到达。
顾怀章迈出电梯，楼道里感应灯应声亮起，冷白色的光线照亮了狭长的走廊。他快步走到那扇熟悉的房门前——他当然有这里的钥匙，这套房子本就是他让李峰安排的。
他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一下过于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他该怎么面对她？直接告诉她别怕，他来了？呵，她恐怕只会更怕他吧。质问她为什么参加比赛惹来麻烦？不，他不能。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伸出手指，按响了门铃。
“叮咚——”
门铃声响彻寂静的楼道，也清晰地传入了门内。
他等了几秒，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脚步声。但他能感觉到，门后有人。一种极度的安静，反而透露出强烈的存在感。
他又按了一次，依旧固执。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一种不好的预感攫住了他。她是不是出事了？还是害怕到了极致，连回应都不敢？
不再犹豫，顾怀章直接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钥匙，插入了锁孔。
“咔哒。”
门锁应声而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所有情绪，轻轻地、缓缓地推开了房门。
客厅里一片明亮，所有的灯都开着，却空无一人。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瞬间就看到了被扔在角落的那个刺眼的牛皮纸信封和散落的照片。
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
他的视线猛地转向沙发区域，然后，他在沙发背后的缝隙里，看到了——
一双充满极致恐惧的、泪眼朦胧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那双眼睛里，除了铺天盖地的恐慌，还有深深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和……难以置信。
苏卿卿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动物，蜷缩在沙发后的角落里，手里紧紧抓着一把可笑的折叠伞，浑身抖得不成样子，脸上毫无血色，只有泪水在不断滑落。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顾怀章看着眼前这张让他日夜焦躁、此刻写满恐惧和脆弱的脸庞，所有准备好的话、所有的冷静和自持，瞬间灰飞烟灭。只剩下汹涌的心疼和铺天盖地的悔恨，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呼唤：
“卿卿……”
而苏卿卿，在看清闯入者竟然是他——这个她最恐惧的来源之一——时，大脑彻底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和巨大的震惊交织在一起，超越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她眼睛一闭，身体一软，竟直接吓得晕厥了过去，手中的伞“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卿卿！”
顾怀章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上前，在她倒地之前，猛地将人紧紧捞进了自己怀里。
温软的身体入怀，带着滚烫的泪水和冰冷的颤抖，轻得让他心惊。顾怀章的手臂瞬间收紧，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后怕和滔天的怒意，如同海啸般在他胸中疯狂撞击。
他来了。 却好像，来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