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卿卿起得很早，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昨日在“星耀”会议室里的每一帧画面，顾怀章那双震惊、压抑着风暴的眼睛，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神经。
她走到窗边，看似无意地向下望去。街道上车水马龙，与往常并无不同。但她敏锐地察觉到，楼下对面街角，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从昨天傍晚开始，它就一直在那里，没有移动过。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内部。
顾怀章的人。
他果然还是老样子，掌控欲一丝未减。
苏卿卿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她拉上纱帘，隔绝了那令人不悦的视线。他以为这样就能重新将她纳入掌控吗？五年时间，足以让她学会如何在这种无形的监视下，依旧活得自在。
“妈咪，早安！”苏小天揉着惺忪的睡眼，穿着小熊睡衣从卧室里走出来，像只软萌的小动物扑过来抱住她的腿。
看着儿子，苏卿卿心中所有的冷硬瞬间化为绕指柔。她蹲下身，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小天早安。快去洗漱，吃完早餐，妈咪送你去儿童中心。”
“今天不能跟妈咪一起去工作吗？”苏小天仰着小脸，带着一丝期待。他记得昨天那个“凶叔叔”虽然可怕，但那个大楼里有好多有趣的电子设备信号。
“今天不行哦，”苏卿卿耐心解释，“妈咪今天要去电影节筹备会现场看场地，可能会很忙，顾不上你。儿童中心有好多新朋友和好玩的课程等你呢。”
苏小天虽然有点小失落，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好吧。那妈咪要小心一点，不要被那个凶叔叔欺负！”
孩子稚嫩的话语却精准地戳中了苏卿卿的心事。她笑了笑，语气坚定：“放心吧，没人能欺负妈咪。”
送苏小天去了那家以安保严密和课程高端着称的国际儿童发展中心后，苏卿卿直接驱车前往本届电影节的主会场——星城艺术中心。今天是筹备组核心成员第一次实地勘景和确认流程的日子。
她到得不早不晚，会场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忙碌。作为首席服装概念设计师，她的工作主要是与导演、美术指导、摄影指导沟通，确保服装设计与场景、灯光、整体美学风格完美融合。
陆子琛已经到了，正和美术指导站在一起，对着场馆的结构图讨论着什么。看到苏卿卿，他微笑着招了招手。
“q女士，早。”陆子琛身边的几位工作人员也纷纷向她打招呼，态度恭敬。经过昨天在“星耀”会议室那一出，虽然具体内情无人知晓，但q女士在顾总面前都毫不逊色的气场，以及她与陆导的密切关系，都让这些人精不敢怠慢。
“早，陆导，各位早。”苏卿卿颔首回应，姿态从容。她很快投入工作，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调出设计草图，与美术指导就某个未来场景的色调与服装材质的反光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她的专业、精准和富有创见的想法，很快让几位原本可能因为她年轻和“空降”而心存疑虑的合作者心悦诚服。
工作中的苏卿卿，仿佛会发光。她专注、自信，言谈举止间散发着一种沉淀下来的魅力，与五年前那个怯懦的小助理判若两人。陆子琛在一旁看着，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而这一切，都落入了刚刚抵达会场、隐在入口处阴影里的顾怀章眼中。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李峰跟在他身后半步，屏息凝神。
顾怀章的目光，越过忙碌的人群，精准地锁定在那个穿着简约干练的卡其色工装连体裤、头发利落挽起的女人身上。她正微微侧头，指着平板电脑上的设计图，对身边的摄影指导说着什么，眼神明亮，逻辑清晰，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独立而强大的气场。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苏卿卿。
五年前，她在他面前，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隐藏不住的爱慕与惶恐。而此刻，她就像一颗终于被拭去尘埃的珍珠，在自己的领域里熠熠生辉，不再需要依附任何人。
一种混杂着陌生、惊艳与更深沉悔恨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弥漫开来。他究竟，错过了多少？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飘向站在她身边的陆子琛。陆子琛看她的眼神……那种温和的、带着认同与支持的目光，让他觉得无比刺眼。他们之间那种无形的默契，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
就在这时，苏卿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讨论的间隙，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入口处。
刹那间，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凝滞。
苏卿卿的眼神在接触到顾怀章的那一刻，有零点一秒的怔愣，随即，那抹刚刚还在工作中的神采迅速褪去，被一层疏离而客套的冰霜所覆盖。她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若无其事地重新低下头，继续与摄影指导讨论，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这种彻底的、无视他存在的态度，比任何愤怒的指责都更让顾怀章难以忍受。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原本打算只是过来看看，并不想打扰她的工作。但此刻，被她如此无视，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迈开脚步，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窃窃私语声瞬间低了下去，众人的目光在顾怀章和苏卿卿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好奇与探究。昨天会议室的风波，显然已经在小范围内传开了。
陆子琛也看到了走过来的顾怀章，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上前半步，刚好挡在苏卿卿侧前方一点的位置。
顾怀章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先是落在陆子琛身上，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然后才转向苏卿卿，声音刻意维持着平静，却依旧能听出底下的暗流：“q女士，对场地还满意吗？有什么需要，星耀会全力配合。”
他公事公办的语气，试图掩盖自己真正的来意。
苏卿卿抬起头，脸上是标准的职业化微笑，疏离而礼貌：“谢谢顾总关心，场地很好，目前没有需要额外协助的地方。陆导和团队安排得很周到。”
她再次将功劳推给了陆子琛，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顾怀章下颌线绷紧了一瞬，他努力忽略心底那股翻涌的涩意，将目光转向她手中的平板电脑，上面正是她刚才讨论的设计草图——一套充满流线型未来感，却又点缀着古老东方刺绣纹样的战服。
“这就是《星域幻想》的核心服装概念？”他问，试图找到一个可以切入的话题。
“是初步概念之一。”苏卿卿语气平淡，并不热情。
“很有想法。”顾怀章顿了顿，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像是透过设计在看别的什么，“将看似矛盾的元素融合，创造出新的生命力……这很难。”
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
苏卿卿握着平板边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但脸上笑容不变：“谢谢顾总肯定。美学本来就是在碰撞中前进的。”
她四两拨千斤，将话题牢牢锁定在工作层面。
顾怀章看着她滴水不漏的样子，一种无力感再次袭来。他就像面对着一座坚固的堡垒，找不到任何可以突破的缝隙。
现场的气氛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有些微妙和紧张。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矫揉造作的女声插了进来：
“怀章？你怎么也来了？真是好巧啊！”
林白雪穿着一身洁白的洋装，妆容精致，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仿佛没察觉到现场诡异的气氛一般，很自然地就想走到顾怀章身边。
顾怀章在看到她的瞬间，眼神骤然降温，如同淬了寒冰。
林白雪却仿佛毫无所觉，她的目光“好奇”地落在苏卿卿身上，带着一丝打量和不易察觉的敌意：“这位就是传说中的q女士吧？果然气质不凡。我是林白雪，也是这次电影节的受邀嘉宾。”她伸出手，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苏卿卿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保养得宜的手，再看看林白雪那完美面具下隐藏的锋芒，五年前那些被设计、被陷害、被孤立的记忆碎片瞬间涌上心头，让她的胃部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但她没有表露分毫。
她只是淡淡地扫了林白雪一眼，并没有去握那只手，而是微微颔首，语气疏冷：“林小姐，久仰。”
然后，她转向陆子琛，语气自然地说道：“陆导，关于b区场景的光线问题，我觉得我们还需要和灯光师再确认一下细节，现在过去？”
陆子琛立刻会意：“好，我们过去看看。”
说完，苏卿卿甚至没有再看顾怀章和林白雪一眼，径直与陆子琛并肩离开，将那两个她生命中最不想见到的人，彻底晾在了原地。
林白雪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她委屈地看向顾怀章：“怀章，她……”
“闭嘴。”顾怀章看都没看她一眼，声音低沉，却带着骇人的警告。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苏卿卿决绝离开的背影，看着她与陆子琛低声交流着走远，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嫉妒和悔恨，再次汹涌而至。
她连一丝注意力，都不屑于分给他和林白雪。
在她的世界里，他仿佛已经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甚至令人厌恶的背景板。
林白雪看着他冰冷刺骨的侧脸，以及那双死死盯着苏卿卿背影、充满了她从未得到过的复杂情绪的眼睛，心中的嫉恨如同毒藤般疯狂蔓延。
苏卿卿……你竟然还敢回来！还带着一个野种！你以为换了个身份，就能重新攀上高枝吗？做梦！
她攥紧了拳头，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顾怀章没有再停留，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大步离开会场，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沿途的工作人员纷纷避让。
回到车上，顾怀章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半晌，才对李峰吩咐道：“去查查，林白雪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还有，”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给她找点事做，让她最近安分点，别出来碍眼。”
“是，顾总。”
车子缓缓启动，顾怀章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那片荒芜的战场，因为苏卿卿一次又一次的冷漠，因为林白雪不合时宜的出现，变得更加焦灼。
他知道，常规的道歉和靠近，对她已然无用。
他必须找到新的方法，打破她坚硬的外壳。
而在那之前，他必须先清理掉周围这些嗡嗡作响的苍蝇，比如林白雪，比如……暗处那些蠢蠢欲动的毒蛇。
他的追妻之路，注定布满了荆棘与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