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台屏幕的数据流突然逆向滚动，蓝光从缝隙里渗出，像水一样漫到地面。秦川的手还贴在读取区，腕上的印记烫得发红。他想抽回手，却发现手臂动不了。
急冻鸟发出一声低鸣，翅膀猛地抖了一下。它的羽毛开始结霜，不是从外往里，而是从根部往外冒寒气。它转过头，盯着秦川的右臂，瞳孔缩成一条细线。
“滴——系统认证通过。”
机械音响起的同时，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秦川看见自己的呼吸凝成了白雾，又被某种力量拉扯着，卷向装置中央的凹槽。那里原本是空的，现在浮现出一圈环形轨道，表面刻满和他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纹路。
他终于明白那道刻痕的意义。
这不是启动键，是接口。
他咬牙用力，左手去掰右腕，可晶格化的部分已经蔓延到肩膀，皮肤下泛着冷光，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流动。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缓缓伸向中央轨道。
“停下。”他低声说，声音有点抖。
屏幕亮了。
一道人影浮现出来，悬浮在半空。看不清脸，轮廓被层层叠叠的光晕遮住，说话的声音像是从很多个地方同时传来。
“欢迎激活时空消化系统，编号007。”
秦川的心跳停了一拍。
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记忆卡背面的签名，病房本子上的字迹，还有三年前那个穿着蓝色连帽衫的孩子临消失前说的话——“别信签名”。
原来不是提醒他防备别人，是提醒他别信眼前这个人。
“你不是来救他们的。”那声音继续说，“你是来完成回收的。”
画面变了。
透明管道一排排立着，埋在冰层深处。每一根里面都封着一个人，闭着眼，身上连着导管。他们没有穿实验服，也没有戴编号牌，但秦川认得出其中两个。
男人穿着旧款战术夹克，右手掌心有一道疤。女人长发扎成马尾，左耳戴着一枚银色耳钉。
那是他父母。
他们被冻结在b7区域，和其他人一样，成了储存体。
“二十年前，第一批实验体进入夹层。”首领的声音平静得像在念报告，“时间不稳定，他们被困住了。我们不能让他们回来，也不能让他们死去。所以把他们封存，用装置吸收溢出的能量维持运转。”
秦川喉咙发紧。
“你说吸收……他们是能源？”
“他们是锚点。”首领纠正他，“每一个滞留者都会产生时间残影，这些残影会腐蚀现实结构。装置的作用不是重启，也不是救援，是消化。把残影吃掉，把能量转化，让时间流恢复正常。”
秦川盯着屏幕上父母的脸。
他们看起来很安静，像只是睡着了。
可他知道这不是安息。这是囚禁。
“那你为什么让我来找这里？”他问。
“因为你就是钥匙。”首领说，“你的体质不是意外。晶格化是从出生就开始的改造结果。每一次你使用能力，都在唤醒装置。每一次你破解文字，都在打通通道。你以为你在反抗组织？你一直在履行职责。”
秦川的右手离中央轨道只剩几厘米。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响起杂音，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又像是某种频率的震动。他感到体内有东西在苏醒，顺着血管往上爬。
急冻鸟突然冲了过来。
它没扑向装置，而是用喙狠狠撞上秦川的左肩。一股极寒瞬间窜进神经，他全身一僵，右臂的动作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他借着疼痛清醒过来，舌尖用力一咬，血腥味在嘴里散开。他不再试图收回手臂，反而往前送了一点——但不是插进中心轴，而是让指尖擦过边缘的一条导轨。
“咔。”
轻微的声响。
系统似乎卡住了。
主屏幕闪烁几下，弹出一段新数据：
【局部连接成功。释放缓存信息包？】
选项还没出现，画面直接跳转。
一间实验室。灯光昏黄。他的母亲站在操作台前，手里拿着一个小型记录仪。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装置已经被触发。”她的声音有些急，“不要相信任何自称‘首领’的人。真正的控制权限不在他们手里，而在b7档案室的最后一格。”
镜头晃了晃，父亲走进画面。
“他们骗你，说你是继承者。”他说，“其实你是替代品。第一个秦川，三年前就死了。现在的你，是我们从时间夹层里拉出来的复制品。你的记忆、情感、身体反应，都是我们重新编写的。”
秦川站着不动。
他听见了，却没有立刻反应。
父亲继续说：“但我们漏了一个东西。你对沙奈朵的信任，对喷火龙的依赖，这些感情没法伪造。它们是你自己长出来的。所以我们知道，你虽然是复制品，但你是真实的。”
画面中断。
屏幕恢复原样，倒计时重新开始：10:00。
首领的投影还在空中。
“你以为那段录像能改变什么？”他说，“就算你知道自己是复制品，你的身体依然是为这个系统设计的。你逃不掉。”
秦川低头看自己的右手。
整条手臂都已经变成半透明的晶体状，能看到内部交错的纹路，像电路一样延伸进胸口。他感觉不到痛，也不觉得冷，只是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这具身体，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自己。
但他还记得母亲最后那句话。
“时间不是线，是圈。”
他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记忆卡里的孩子会出现在数据流中。
为什么幻影说“装置会吃掉记忆”。
因为他们都被困在同一个循环里。过去的人试图拯救未来，未来的人又回到过去重演悲剧。没有人真正离开，也没有人能打破规则。
除非有人站在圈外。
急冻鸟喘着气，翅膀上的冰裂开几道口子，血从羽毛下渗出来。它没有退后，反而走到秦川脚边，用头轻轻顶了顶他的小腿。
它在告诉他：你还在这里。
秦川深吸一口气。
他抬起左手，慢慢按在胸口。
那里有一块旧伤疤，是小时候手术留下的。他一直以为是普通治疗，现在想来，可能是植入晶格核心的位置。
他不再抗拒右臂的动作。
而是顺着那股牵引力，让手指沿着导轨滑动。
不是完全接入，也不是彻底断开。
他在找平衡点。
系统发出警告音，蓝光忽明忽暗。投影中的首领语气第一次有了波动：“你在做什么？”
“我在记路。”秦川说。
导轨上的纹路随着他的触碰逐一亮起，顺序和母亲录像里的密码不一样。他不是在输入指令，是在反向追踪信号源。
屏幕上跳出新的坐标：b7-09-a。
紧接着，一行小字浮现：
【检测到异常操作。启动应急隔离协议。】
四周的墙壁开始移动，金属板合拢，封锁出口。天花板降下一根管状结构，对准他的头顶，准备强行提取数据。
急冻鸟张开翅膀，尽管双翼已经布满裂痕，它还是挡在秦川面前，口中凝聚出一团纯白寒流。
首领的投影开始扭曲。
“你阻止不了进程。只要装置存在，循环就不会结束。”
秦川看着那团即将喷出的寒气，忽然说：“那你告诉我，如果我是复制品，谁才是最初的我？”
投影沉默了一秒。
就在这一瞬，急冻鸟喷出了冷冻光线。
寒流没有射向装置，也没有攻击投影。
它打在秦川脚边的地面上，瞬间冻结了一片区域。而那片冰面，恰好反射出控制台背面的刻痕。
秦川看到了。
那道缺角的印记，在冰面上映出完整的形状。
和他的腕印，正好拼成一个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