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这次他睁开了眼。雪地里的血珠已经冻成细小的冰粒，贴在指尖边缘。他慢慢抬起手，看到掌心有一道裂痕，是冰晶划破皮肤留下的。没有痛感，神经还迟钝着。
他撑起身子，动作很慢。身体像是被重新组装过，每一块骨头都卡得不太顺。喷火龙趴在他旁边，翅膀微微张开，挡住了半边风雪。它察觉到动静，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
秦川点了下头。他知道它在等指令。
他坐直了，把左手放在膝盖上。皮肤下的蓝光还在流动，但不再乱窜。节奏变得平稳，像心跳。他试着呼吸，一次，两次，按照加冕仪式时记住的方式调整频率。胸口那股堵塞的感觉渐渐松开。
图鉴在他衣服内侧，紧贴着胸口。刚才暴走的时候，他本能地护住了它。现在拿出来，外壳结了一层霜，屏幕黑着。他敲了两下，没反应。
他把图鉴放在地上，用手指蘸了点雪水，抹在边角缝隙里。水渗进去，接触到内部电路的瞬间，霜层出现细小的裂纹。接着，屏幕闪了一下，跳出一行字：“系统重启中。”
他知道这不代表完全恢复，但至少能用了。
沙奈朵从帐篷里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浮，精神力还没完全回来。她在秦川面前蹲下，盯着他的左臂看。那里纹路泛着微光，温度比周围高一点。
秦川伸手碰她的额头。指尖刚接触，皮肤下的纹路就轻轻震了一下。一股温和的能量顺着手指传过去。沙奈朵闭上眼，肩膀放松下来。
几秒后，她睁开眼，目光清晰了些。
“你能看到接下来该去哪吗？”秦川问。
沙奈朵没说话，只是闭眼再次集中意识。这一次，她靠上了秦川的手腕，让他的脉搏和自己的精神波动同步。画面开始浮现。
海底。蓝色很深，光线从上方洒下来。一座神殿立在海床上，形状像三角锥，表面覆盖着珊瑚和青苔。顶部悬浮着一个水球，缓慢旋转，里面流动的光和秦川手臂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沙奈朵睁眼，点头。
“是真的。”她说，“那个地方能稳住你的能量。”
秦川低头看图鉴。屏幕已经恢复正常，正在加载数据。星图缓缓展开，二十个锚点中有十九个暗着，只有一个亮起——在东海方向，泛着水蓝色的光晕。
航线自动生成，一条虚线从当前位置延伸出去，穿过山脉、森林，最后落在一片海域上。图鉴下方跳出提示：“检测到高频水系共鸣，建议优先前往。”
他站起身，腿还有些发麻，但能支撑体重。喷火龙想站起来载他，但他摆手阻止。它右翼的冰虽然化了，关节活动仍有滞涩，强行飞行会出问题。
“我们得自己走一段。”他说。
沙奈朵跟在他身后，两人一龙往营地边缘走去。溪流从雪山深处流下来，常年不冻，但现在表面结了薄冰。秦川走到岸边，蹲下，伸手拨开冰层。
冷水碰到指尖的瞬间，整条溪流突然停住。
水流倒退，逆着坡度向上退去。水面泛起银白色的光点，越来越多，聚集成群。那些光点浮出水面，变成透明的水母状生物，身体发光，触须轻摆。
它们排列起来，形成一个箭头，直指东方。
秦川盯着看。箭头稳定不动，像是某种回应。
他摸出贴身存放的急冻鸟羽毛。原本安静的羽毛突然震动起来，贴着手掌发烫。下一秒，强光爆开，金色的光束冲天而起，笔直射向高空。
光柱在云层底部散开，像伞骨一样展开，然后迅速收拢，凝成一道轨迹线。那条线横跨天空，终点正对着神殿所在的海域。
沙奈朵低声说：“它认出来了。”
秦川握紧羽毛，又看向图鉴。屏幕上航线闪烁，等待出发确认。他没按启动键。
他转身回到喷火龙身边，检查它的翅膀。右翼根部还有些僵硬，但不算严重。他拍了下它的脖子，示意它休息。
“你先缓一天。”他说，“我自己也能走。”
沙奈朵摇头：“我还能支持一段路。”
秦川没再争。他知道她不会让他一个人去。
他们回到营地收拾东西。图鉴装进内袋，羽毛放回胸前口袋。他最后看了一眼研究员L待过的隔离舱，门关着，里面没人出来过。嘴边那句“别去海洋”没人听清，但他记得。
他没多想。现在每一步都是往前走，回头只会拖慢速度。
出发前，他站在溪边看了最后一眼。
水母状的生物还在，排列成的箭头没有消散。天空中的光束也还在，像一根钉子，把方向牢牢钉死。
他迈步，踩上结冰的河面。
脚底传来轻微震动。地下冰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深处有节奏地传来波动。他的左臂纹路亮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沙奈朵走在旁边，精神连接保持开启。她不需要说话，秦川能感觉到她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前方。
翻过第一道山脊时，风变大了。远处能看到海平面的轮廓，在晨光下泛着灰蓝。图鉴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屏幕自动刷新了距离：剩余一百八十七公里。
秦川把手插进衣兜，握住图鉴边缘。
他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身体刚稳住，能量随时可能再失控。但他也清楚，不去不行。
海底的神殿在等他。不是召唤，是呼应。
就像当初父母把一切安排好，只留下一个名字给他。
他继续往前走。雪地留下一串脚印，很快被风吹平。
喷火龙在后面缓缓跟着，翅膀收拢，尾巴拖在地上划出浅沟。
沙奈朵忽然停下。
秦川回头。她抬头看着天空，眉头皱起。
“怎么了？”
她没回答，而是抬起手，指向东方。
海平线上，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隆起。不是浪，是整片海域往上抬升，形成一个巨大的弧形。持续了不到三秒，又猛地塌陷下去。
与此同时，他左臂的纹路剧烈跳动了一下。
图鉴屏幕自动弹出警告：“检测到远端能量扰动，坐标与目标锚点重合。”
秦川盯着那片海。刚才的起伏不像自然现象。更像是……回应。
他加快脚步。
沙奈朵追上来，声音压得很低：“它知道你要来了。”
秦川没说话。他只觉得胸口有点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他们翻下山坡，进入林区边缘。雪少了，地面露出冻土和石块。图鉴导航持续更新，路线微调了两次，避开塌方区域。
走到一处断崖时，秦川停下来喝水。拧开瓶盖的瞬间，瓶口冒出一层白雾。里面的水还没结冰，但温度接近零下。
他喝了一口，咽下去的时候，喉咙发凉。
沙奈朵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别喝太多。”她说。
秦川抬头。她眼神变了，像是看到了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
“水里……有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