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风扑面，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和妖兽特有的臊臭。
曹三阳的后背重重撞在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古树上，树干剧震，枯叶簌簌而下。他喉头一甜，一口血沫不受控制地从齿缝间溢出。
“咔嚓。”
胸口传来骨骼错位的闷响。
他死死盯着前方那头通体漆黑、形如猎豹的妖兽。它的皮毛在林间斑驳的光影下，泛着一层不祥的油光。一双血红的眸子，正死死锁定着他，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残忍。
影豹，二阶下品，以速度和利爪着称。
他太大意了。连杀三头一阶顶峰的铁背苍狼后，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在这片林子里站稳脚跟。
影豹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后腿肌肉贲张，猛地一蹬。黑色的残影在空气中一闪而逝，下一刻，剃刀般锋利的爪子已经到了曹三阳的面前，直取他的咽喉。
太快了。
曹三阳瞳孔猛缩，体内的灵力已经被刚才那一撞震散，根本来不及凝聚护盾。他只能凭着本能，将手中的铁剑横在胸前。
“当！”
金铁交鸣声刺耳。
铁剑被一股沛然巨力拍飞，脱手而出，“哐当”一声钉进了远处的泥地里。影豹的利爪余势不减，在他胸前划出五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剧痛袭来，曹三阳闷哼一声，身体像个破麻袋一样滑倒在地。
他想去摸食指上的戒指，可手臂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
影豹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它迈着优雅而致命的步伐，一步步逼近，涎水顺着森白的獠牙滴落，在腐烂的落叶上灼出缕缕青烟。
死亡的阴影，冰冷而粘稠，将他彻底笼罩。
就在影豹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咬碎他头颅的瞬间，一道灰色的身影，像离弦之箭，从侧方的密林中猛地窜出。
“畜生！”
一声清叱。
那道身影快得不可思议，手中的窄长飞剑，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刺影豹相对柔软的侧腹。
是小莉。
影豹显然没料到还有别人。它发出一声暴虐的嘶吼，放弃了曹三阳，猛地扭身，一爪拍向那柄刺来的飞剑。
“锵！”
火星四溅。
小莉被那股巨力震得倒飞出去，人在半空，便喷出一口鲜血。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手中的飞剑都险些脱手。
她挣扎着爬起来，死死地护在曹三阳身前，那双向来平静如死水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疯狂的火焰。
“快走！”她头也不回地对曹三阳喊道，声音因为气血翻涌而嘶哑。
影豹被彻底激怒了。它放弃了戏耍，周身妖力鼓荡，化作一道道肉眼难辨的黑影，围绕着两人急速穿梭，寻找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曹三阳靠着树干，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看着小莉那道并不宽厚的背影，看着她紧握飞剑、微微颤抖的手，一股灼热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
他想让她走，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嗤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
小莉的左臂被一道残影划过，鲜血瞬间染红了她那件灰色的短褂。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反手一剑，逼退了再次扑上的影豹。
可她的动作，明显慢了一拍。
影豹抓住了这个破绽。
它发出一声尖啸，所有的残影合而为一，利爪直取小莉的心口。
小莉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已经来不及回防。
她下意识地侧过身，试图用肩膀硬抗下这一击，为身后的曹三阳争取最后一息生机。
就在这时，一枚黑色的东西，带着破空声，从曹三阳的方向疾射而来，不偏不倚，砸在了影豹的眼睛上。
是那枚戒指。
影豹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攻势为之一滞。
小莉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时机，从怀中摸出一张布满裂纹的黄色符箓，用沾满鲜血的手指猛地拍在剑身上。
“惊雷！”
符箓轰然炸开，化作一道刺目的电光，缠绕上剑身。她将体内所有灵力灌注其中，用尽全身力气，将飞剑投掷了出去。
飞剑化作一道雷光，瞬间贯穿了影豹的胸膛。
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没了声息。
小莉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回头，看到曹三阳已经彻底昏了过去，脸色白得像纸。
她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出那枚掉在地上的黑戒，重新塞回他冰冷的手指上。
然后，她扛起他，一步一步，向着山外走去。
她的背影，在昏暗的林间，被拉得很长。
***
一股浓郁的、混杂着几十种灵药的苦涩味道，钻进曹三阳的鼻腔。
他睁开眼，视线里是陌生的、洁白的天花板。身体被包裹在柔软的被褥里，胸口和手臂上传来阵阵清凉的刺痛，但已经没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醒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曹三阳艰难地转过头，看到小莉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左臂吊着绷带，脸色比他还差。
这里是凤凰谷的回春堂。
“你……”曹三阳开口，喉咙干得像要冒火。
小莉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水壶，给他倒了一杯水，扶着他的头，慢慢喂他喝下。
温热的水流滋润着干涸的喉管，曹三阳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那头影豹……”
“死了。”小莉言简意赅，“妖晶卖了三百五十块下品灵石。刨去医药费，还能剩下一百多。”
曹三阳沉默了。
他知道，那张“惊雷符”，至少值一百块灵石。
“你……”
“别说话。”小莉打断他，“好好养伤。”
她说完，便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呼吸很快变得均匀。她似乎已经很久没合眼了。
接下来的几天，曹三阳的病房变得有些热闹。
阿兰和孙小月是第一批来的。她们提着一篮子最便宜的灵果，在门口探头探脑，看到曹三阳真的没死，才走了进来。
“命真大。”阿兰把果篮重重放在床头柜上，上下打量着他，啧啧有声。
“坊市里都传遍了，”孙小月在旁边小声补充，“说你被人抬回来的时候，肠子都快流出来了。”
曹三阳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王蓉也来了。她没带东西，只是站在床尾，看了他半晌，冷冷地丢下一句：“下次别一个人逞能。”
然后就走了。
陆陆续续的，黑风岭那些女修，来了七八个。她们带来的东西五花八门，有自己熬的肉粥，有刚买的金疮药，甚至还有人拿来一本不知从哪淘来的、破破烂烂的《妖兽图鉴》。
她们说话的方式依旧粗糙，不带什么温情，可那份关心，却是实的。
“黑风岭现在可成了笑话了。”阿兰一边削着灵果，一边没好气地说，“外面那些人，都说咱们没了你，就是一群没头的苍蝇，白折腾了。”
“让他们说去。”另一个女修哼了一声，“老娘昨天刚杀了一头铁皮猪，分了八块灵石，笑话能当饭吃？”
曹三阳默默地听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苏管事……她知道吗？”
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阿兰削果皮的动作一顿。
还是孙小月开了口，声音很轻：“苏管事……一次都没来过。连问都没问一句。”
曹三阳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那片被分割成一小块的、湛蓝的天空，许久没有说话。
他转过头，看向邻床。
小莉还在睡，眉头即便是睡着，也微微蹙着，似乎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她的那柄新飞剑就靠在床头，剑身上，多了一道清晰的裂纹。